从平江路到多伦多---菇妈养娃的园丁手记(24)补

故乡和那口吃的

我意识到这是我对故乡的界定,那是承载着成长记忆的地方。当想着吃那一口的时候,只有到那个地方才能吃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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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期盼了一天的团购送货,想着终于能吃到腌笃鲜和油焖笋,结果货到了没有春笋。

睡在床上,搜肠刮肚地想着好吃的,却莫名其妙地做着东西方食物大比拼。

葱油饼PK披萨,我只爱葱油饼,披萨勉强可以接受;小蘑菇却更喜欢披萨,在国内时就已露端倪。我一直固执地觉得这项偏好是我中国胃对中国心的一次表决。

中国面,不管是苏式还是山西陕西的那类,都是我的最爱,苏州面我是可以每天吃的。虽然意面我也不反感,做得特别好的也会从心里夸声好。怀蘑菇时,偶然吃了一家叫“唐风秦韵”的陕西面食(那里的凉皮的口感至今没被超越),从此就惦记上了,隔三差五要去打牙祭,以至于蘑菇离了娘胎也爱上了这家的这口吃的了。最近多伦多市中心开了一家陕西面食馆,口味可以聊慰我们对“唐风秦韵”的思念,蘑菇欢天喜地啊,我们举家同庆。而除此之外,意面才是她的真爱。

蟹黄酱是可以匹敌鱼子酱和鹅肝酱的。这次,小蘑菇毫不迟疑地选择蟹黄酱,那是她魂牵梦绕的美味。我觉得这些都是食物里的“蛇蝎美人”——无法抗拒,吃上瘾了害人的钱包和健康。

我吃过的最好吃的菜饭是超过吃过的任何西班牙海鲜饭的。

豆腐无疑是中国老祖宗留给子孙最具普世价值的发明,在独尊豆腐50年后,我意外地发现并承认奶酪是可以比拼豆腐的。而且,我不无羞愧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可救药地沉迷于奶酪了。以前是拒绝尝试。原来人到天命之年,在口味上除了理所当然地回归儿时,还有另一种极端的可能性,只要去尝试,没有不可能的。

然后就卡在巧克力上了,我怎么也想不出与之PK的中国食品。巧克力是我童年对美好生活的最初的认知,也是我人生的第一个惊艳。对她的渴望屡屡突破对我妈戒尺的恐惧——对超出配额的觊觎。而且钟爱一生,如果世间只能选一样可以迷恋的物质,也只能是巧克力。

我想到了鸡头米,那也是可以称得上惊艳的食物,但不是可以与巧克力对等的,因为巧克力是一种创作,而鸡头米是天然食物。说起来,中国的天然美味可真多了去了,笋,莲,藕,各种山里水里的野味,而且变化出各种吃的花样。天地悠悠,西方不会没有天然美味,应该是西方人缺乏中国人那种把什么都变作食物的上下求索的精神。西方人宁可让大闸蟹泛滥成灾,然后想方设法减少它们,也不会想到去尝试着把它们变成美味。像荠菜马兰头之类的美味野菜,这里不是没有,只是这里人从来没有劳神想着要吃它们。他们对在吃上面花费的时间和精力的吝啬,与中国人在这方面的慷慨所形成的对比,只有在体育和劳防装备上的反差来弥补了。

千禧年我和老蘑菇从温哥华横穿北美大陆,连续开了七天的车到多伦多。经过落基山,大草原,每个城市都吃一样的东西。到了湖区,我们想象着各种湖鲜,找人问了渔人码头之类的可以大快朵颐的地方。结果被指引到了超市的冰柜前,里面是全球配送的冰冻鱼。从此我彻底服了。

二十多年前的某一天,我突然想起要吃我妈故乡的小馄饨(全世界只有那里有),立马从上海驱车3个多小时开到湖州善琏(那时路还没修),吃了两碗,肚饱心满意足地开三个多小时回上海。这种对食物的痴情执着,不计工本,让我坚信我身体里流淌着祖先的饕餮之血。

入乡随俗的过程,当他乡变成另一个故乡时,故乡也同时在变成异乡。余先生说:我在哪儿中国文化就在哪儿。只是,坐在车里看着多伦多这个城市,我突然说:“这里什么都好,就是没有我的记忆。”之后我意识到这是我对故乡的界定,那是承载着成长记忆的地方。当想着吃那一口的时候,只有到那个地方才能吃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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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邻里

只不过从遥远的地方望过去,感觉甚至可以望到遥远的过去,只看到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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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我们在这儿已是第三个圣诞节了,而有个邻居今年是他们家的第18个邻里圣诞派对,这个neighborhood 几十户人家都会收到他们夫妻亲自上门送的请柬,这也是一年一度的所有邻里可以说上话的机会。这使我们想起了菇爸之前的德国同事,在上海25年,每年铁定都在家里办圣诞Open house。我们除了在加拿大那几年没去,在上海总会应邀前往。这似乎像中国人的例行拜年,我们多少带有礼节性地参加。虽然每次会期待女主人秘制的腌三文鱼,但要说如何享受整个派对就有些言过其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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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个陌生或半生不熟的人,干坐着干站着一个人吃东西会显得奇怪别扭,就得时刻准备着急中生智地对正好在边上的人说些什么应景合适的话。除非你憋了好久没机会和人说话了,我保准对大多数中国人,这么人手一杯酒地站着没话找话一定不是他们最青睐的社交方式。但是,你得承认老外一定觉得这种方式是最合适的,因为他们乐此不彼地在全世界实践着这样的宴习社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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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的场合,我们多半会遇见一年前见过的人,然后把去年的话题再温习一遍。昨天我陡然听到有两位在这儿都住了三四十年的老邻居彼此在介绍自己的门牌号,心里还是稍稍惊了一下,菇爸以出乎寻常的机智说出“老死不相往来”,——这样的站立社交果然可以训练急智。可以想见在中国做了三四十年的邻里,即使不紧挨着,底细大家必定是清楚的。

我从小是在上海72家房客那样的里弄房子长大的,一个门牌号里有苏州胖阿姨,潮州刁老太,常熟好婆,神秘的资本家和小老婆,楼梯口那家苏北人家五个孩子两个残疾,母亲三年灾害时偷吃家里东西被父亲打了耳光自尽了,父亲永远低头弯腰劳作着。哪家包了馄炖都要搬来搬去的,同时搬送着的当然还有东家长西家短。我家蛮早有电视机了,那时晚饭后这些好婆阿姨就到我家来排队坐等了。在青春期成长的我,渴望着私密的时间和空间,所以当时就想着早日离开那样的环境。后来,这样的记忆成了我最温馨的回忆。

多年后我苦心孤诣地想要小蘑菇在平江路度过她的最后几年童年,因为我知道那样一种邻里环境必定让她终身难忘,而且以后很难再有了。我们离开苏州去加拿大之前,有位新苏州人在城里的豪华别墅区有着体面的别墅,硬是看中了我们平江路上的小房子做了房客,他说自己的别墅和邻居没有任何交流,住在那儿冷冰冰的没劲。在平江路一出门就是邻里市井,永远都有新鲜热闹,让小蘑菇的童年记忆中浸满了邻里乡情。而在加拿大,即使对门是同学,也还是没有走动。我说起以后小蘑菇会和我们一起回中国,这儿的华人多半不可置信,蘑菇也和她的同学说以后要回中国,了解了她的平江路童年就会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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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连环画家「老上海」贺友直一辈子住在市中心的合住里弄房里,拒绝搬入居住设施更好的公寓房,他说听着楼下厨房里阿姨妈妈烧饭嘎三胡的声音才有创作灵感。我们在多伦多居住的小区散步,对这些童话般的老房子已熟稔了。常常一圈走下来,难得见一个人,有时看着里面的灯光,瞥见一个孤寂衰老的身影,就想着一定不能在这儿老去。但是,其实心里也知道在中国的公寓房里,现在的邻居也可能“老死不相往来”了,只不过从遥远的地方望过去,感觉甚至可以望到遥远的过去,只看到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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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记忆

有些折腾磨难的往事才会被放入记忆吧。

记忆里总是住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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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多村总算有些夏天的样子了,终于热了。去年的夏天很不像话,几乎没机会像样地出身汗。适逢七一加拿大国庆,看着脸上画国旗手中挥舞国旗的众人,小蘑菇谨慎地问我:你觉得自己是加拿大人吗?我说部分吧。“可我们都没有生在这里啊,”“多伦多超过一半的人不是出生在这里”。“那你喜欢这里什么呢?”首先是这里的气候,四季分明,每一季都有大自然的颜色,春天的百花夏的绿,秋天满城尽是黄金色,那个令人闻之丧胆的冰天雪地的冬才是最美的,那是童话世界人间仙境啊。除了目之所及的美色,体感也是舒适的,春秋自不必说,夏天有那么几天热得可以感受到夏的滋味,冬天的冷除非你想体验,要不完全可以呆在舒服的室内看着冬。不像上海,那种闷热,那种湿冷,无处可逃,从小经历,终身刻骨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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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小蘑菇竟然受不了这里30度的夏天,虽然也不过几天。她嚷嚷着要开空调。我又给她讲了一遍我小时候上海夏天的往事,那个她听厌的故事。

七十年代的上海,那种“72家房客”故事中的弄堂房子,夏天才是真正展示这种弄堂生活方式的时候。室内的窄小逼咎到了这时就藏不住了,于是,饭是摆到外面来吃了,床也是占到了位置就摆在外面了。我们家轮不上这些,在小蘑菇这个年龄时,我喜欢在晚饭前洗了澡,搽上爽身粉,换上妈妈新做的连衣裙,拿一本书一柄扇子,坐到外面乘凉,看着周围一点点热闹起来。听起来挺惬意的,而且那个画面在记忆中幻化成了丰子恺的画。其实后来我回去看那条弄堂,毫无韵致,而且当时不远处还有个纱厂会有纱的尘埃,边上还有个便池。用热水瓶去泡冰水,买冰镇西瓜肉,可能因为都是要排队的,所以买回来总是欣喜的。去电影院看场电影是为了孵空调(只有上海人用这个字),晚上趁完凉去买一大杯赤豆刨冰简直就是天上人间了。所有这些对童年夏天的怀念都是拜没有冰箱没有空调所赐,小蘑菇辈当不会忆起小时候在空调房吃冷饮。有些折腾磨难的往事才会被放入记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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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时候讨厌夏天不停地出汗,父亲就说夏天最好了,出一身大汗多舒服。当时就觉得他是怪人。母亲看我不停地吹电风扇,就说要头痛的。现在轮到我和小蘑菇说相仿的话了,她自然是嫌烦的。将来有一天,蘑菇会对着自己的孩子说:“妈妈小时侯怕热,就想躲进空调。你外婆呢,在每个房间里放把扇子,走哪儿扇哪儿,她说这样才能感受夏天的滋味。现在我真怀念小时候的扇子,那两把团扇是我7岁那年去日本时买的,那柄特别短的蒲扇,是10岁去大理时,在距大理几小时车程的巍山古城买的,那个卖扇人说:多出来的地方是给你放肉的(厚出一块草是给撑住手掌的),那把扇子再没见过第二把。阿道老师的那些扇子可不能随便扇的,那是赏玩的。”

记忆里总是住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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