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st Jing迷失北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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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海之于北京,正如丽江之于云南,西塘之于浙江。

对于后海,我是向往的。之前的印象中,它是那英嘴里盛产好声音选手的宝地,喂养中国摇滚青年的热土,柔波里的一腔热血,京韵里一片风流。

然而无论理想再怎么丰满,现实依旧骨感。

各家酒吧斑斓各色的光影交相辉映,扑射在后海幽暗的水波里,逗起缕缕明漪,制造出奢靡的假象。未现旧时湖畔的歌舫与靡音,唯有两岸“红尘做伴潇潇洒洒”与“爱要坦荡荡”交织的嘈杂。

不同的地域文化,孕育不同的音乐。相较于丽江浅吟低唱的迤逦,西塘重金属摇滚乐的冲击,因地处中国心脏,后海充斥着迫切想要被音乐人发掘而一夜成名的歌唱爱好者,或只是为了谋生而驻扎在此的职业歌手,反倒沦落成口水歌的集中地。某些酒吧门牌上悬挂着今日驻唱歌手的大幅照片,像情感节目里的嘉宾任人挑选。大家歇斯底里地狂吼着吸引橱窗外观客短暂的视线,除了音箱的轰鸣和鼓点之音,我似乎听不到他们哪怕一丁点的心跳。大街上门庭若市人头涌动,座上之客却寥寥无几。


独自一人,不堪忍受各家酒保招揽生意的肢体接触,顺着“海岸线”一路往南走,不知不觉步入前海。身旁从游人慢慢变作饭后散步衣着随意的北京土著,酒吧音乐风格亦轻缓些许,慢摇吧、民谣吧映入眼帘。

一处上书“会贤堂”的仿古建筑前聚集了不少人,门前竖着的显示屏直播着室内场景:身着黑色超短裙高跟鞋的年轻女子拉着小提琴版《江南》,屋内各色霓虹灯光随着节奏反复投射,好不热闹。我驻足听了片刻,便继续前行。

忽地,耳朵被前方湖畔飘来的小提琴声吸了去。

只见,在夏至未至荷叶满盛的水畔,小提琴伫右,吉他居左,用一根指挥棒支起吉他包,便开始演奏莫扎特的《G大调弦乐小夜曲》。小提琴时而尖锐若利剑出鞘,寒光泠冽却不刺耳突兀;时而轻声如银针穿丝,余音袅袅却又不绝如缕;时而激昂似黄河之水一泻千里畅快淋漓;时而婉转犹江南女子含情脉脉柔情胜水。古典吉他绝不喧宾夺主,在一旁默默和着,宛若一位沉默寡言的绅士,满眼爱意地凝望着小提琴爱人天马行空肆意妄为。

人群渐渐聚拢过来。

“我们这个组合叫做‘浪漫的小提琴与古典吉他’。”小提琴道,吉他自顾自弹奏,并不发话。

在众人的闪光灯下,我才看清小提琴是一位着白衬衫米色长裤的老者,吉他手戴西部牛仔帽墨镜、着暗红苏格兰格衬衣牛仔裤,若不是脸上大把大把的白色胡须,根本看不出他高寿。

“有点播的吗?”小提琴问道。

“可以奏一曲《梁祝》吗?”

说来就来,绵长幽婉的经典旋律从小提琴的手缝间流出,低眉信手续续弹,听似不急不缓毫不用力,每个语气却都表达地恰到好处,这功力怕是不少于50年日复一日的练习,我暗自推测这位白发苍苍的小提琴该是某音乐学院退休教授,古典吉他也是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

“非常经典的一首中国音乐,在国外也有一首“梁祝”,叫做… …”

“《罗密欧与朱丽叶》。”我轻声和着,小提琴笑着看向我。

又一曲奏罢,私下竟悄然无声, 唯见湖心明月高照。

“我们在演奏的时候,自己的心灵也得到了愉悦,希望大家喜欢。 ”

这时,一位戴着墨镜发型出挑的小爷突然横在我前面,操着浓重的北京腔:“能拉《辛德勒的名单》吗?”说着朝吉他包里丢了100块毛爷爷。我体察出一丝挑衅。

“这是一首大曲子,我们之前没有合奏过,试奏看看能不能成功。电影《辛德勒的名单》大家应该都看过吧,相比辛德勒,中国人救的犹太人多得多。”小提琴为给吉他试音拖延着时间,“你们现在去耶路撒冷,嚷一嗓子自己是中国人,他们能请你进家里吃饭去。以色列人知道感恩,不像某些国家白眼狼,救过他还跟咱们做对,这里没有朝鲜人吧?”小提琴的调侃引得大伙儿笑了起来。

“行了行了,赶紧的。”至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吉他爷爷终于忍不住发话了,又引得大伙儿爆发出一阵笑声。

“用音乐表达吧。”小爷和道。

我暗自琢磨,与其称作“浪漫的小提琴与古典吉他”,不如改名作“话唠的老绅士与寡言的老牛仔”更合适。

在昏暗的月光下,吉他包里渐渐放满了五块十块,甚至一百块。但无论金钱多寡,都买不来这一刻的怡然自得。

我现在在《Theme From Schindler's List》的旋律中写下这篇文字。

我希望每一个你的存在绝不只是为了活着。

希望有人会为你的疼痛落泪,为坚持喝彩。

希望有人欣赏你所迸发出的独一无二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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