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非花

“花非花，雾非雾”是白居易词中很凄美的一首，读来令人忧伤。四季中每一天都有花在怒放，平生中也见过无数的花，可是没有哪一种花像菊花那样让我放不下。

父亲喜欢闲暇时摆弄摆弄花草，但他从不养很名贵的品种，他知道，养花和对待孩子一样，搞不好就会夭折，夭折了就是罪过。印象中父亲最喜欢种菊花，我家有个很大的院子，一到秋天院子里总是开满五颜六色各个品种的菊花，煞是好看。那时我对花花草草没多大兴趣，花开了就看，花谢了也没什么感觉。但是喜欢看父亲呵护花草时的神情，宁静、安详而且有些许孩子气。多年以后当我的阳台上也摆满了花花草草时终于明白了父亲当年的心情。看着自己花了心思侍弄的花儿那怒放的生命，心里既快乐又满足。父亲喜欢饮茶，喜欢泡一壶酽茶坐在院子里一边品茶一边看他那些宝贝花草。受他的熏陶，我也喜欢喝酽酽的茶。

离开家到外地去读书，像出笼的鸟儿一样，除了经济拮据时想到给父亲打个电话，别的倒也记不起来。但是父亲时常会给我寄东西，寄的最多的是茶叶，虽然他知道我什么都能买得到。一次收到的是一袋菊花茶，附言上说西安的夏天太热，多喝点菊花茶可以清热去火。那一刻心里酸酸楚楚，秋天开满菊花的庭院和坐在院中呷着茶的父亲像一幅老照片浮现在脑海里，清晰得让我吃惊。泡上一杯茶，看一朵一朵菊花缓缓地在杯中绽放，竟有些炫目，多么美丽的情景！我从不知道有一种花在离开枝头以后可以在水中开放的如此令人心惊魄动！

从此菊花伴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炎热的夏季，它的清凉让我在躁动不安的季节以及以后那些躁动不安的岁月里保持安静。后来，遇见了他。他在一个城市我在另一个城市，相见总是很匆匆，有时是我去他的城市，有时是他来我的城市。相聚的时光虽短暂却很快乐。两人牵手走过城市的大街小巷，温馨和柔情溢满心间。到了夏天我会给他买菊花茶，对他说你一定要喝噢，清热去火。电话里总是问他：“你喝菊花茶了吗？”他每次都回答：“喝了！”尽管我知道他不喜欢喝茶，但听他这样说，心里便总是洋溢着一种暖暖的情绪，似乎那缕清香就萦于舌尖喉际。

离家已多年。和他依然相隔两地。夏天依然喝清凉的菊花茶。但我明白，菊花非花，是泡在杯中的一鞠凄美如白词的玲珑剔透的牵挂--父亲给我的，我给我的他的。

后记：十年前的文章，今日读来，依然荡气回肠。十年里无论时光还是人都有了很大的改变。中间也有一些让人崩溃的事情发生：我最爱的外公外婆相继离世（我们姊妹四个在外公外婆身边长大）；母亲脑血栓，左边身体落下小的残疾；嫂子因罹患红斑狼疮，并发症发作而导致高位截瘫。但是，一切都是造化的安排，熬过去就是胜了：外公外婆高寿而终，生前外公外婆见得四世同堂（唯一的遗憾就是没看到我女儿的诞生）；母亲虽然身体落下不方便，好在十几年来病情稳定，并且有父亲一直相伴，倒也弥补了他们年轻时南北的相离；嫂子得哥哥佑护，从最初的连下四五次病危通知书到现在的子孙绕膝，而且娶得一个好儿媳，端屎端尿殷勤伺候从不埋怨，侄子侄女说不管怎样，她在，我们还是有娘的孩子；我自己结婚生子，日子过得平平淡淡，但是我想无论我表现出多么的不在乎，其实我心里还是深爱着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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