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肥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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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大学新闻学院的任悦老师有个独立博客,叫1416教室。她在主页里解释过这个名字的由来。1416是她大学上第一堂摄影课的教室名称,她开通这个博客,目的在于和大家一起探讨摄影,她希望能够让自己一直保持上第一堂摄影课时睁眼看摄影的感觉。
任老师有一只大大的哈士奇狗狗,每天早上5点钟,趁周围邻居还在睡觉的时候,她带着狗狗出去散步。因此,1416教室发布的时间是每天清晨7点到8点左右。她说自己真是超级勤奋。
因为学习摄影,我偶然发现了1416教室,进而成为它的常客,几乎每天打开电脑都要点进去看看有没有更新。1416的内容无所不包,主题都只跟摄影和照片有关,在那里,我发现原来照片还可以这样拍,美联社路透社那些疯狂记者们如何在突发事件中处理摄影报道,还有马格南大师们的轶事……
2009年冬天,任悦老师在博客里说,她要从美国回来了。她在美国做了一年的访问学者,回到家后,除了调整时差,她也筹办了一场忠实读者见面会,敞开大门欢迎各位来聊聊摄影,或者其他。
见面会在西直门的奇遇花园咖啡馆。老板詹斌是任老师的好友,那天的活动不需要门票,所有的消费都史无前例打七折。作为一个很少参加这种活动的人,那天我也去了。
人并不多,起码没有我想象得多。整个咖啡馆的大厅里,围绕一张宽大的实木桌子,拉拉杂杂坐了不满20个人。每来一个人,任老师都会和他打招呼寒暄。下午两点出头,活动算是正式开始了。任老师主持,先说了说自己的美国读书经历和翻译的一本书,接着聊到作为博客的1416教室。
“既然说到1416,那么大家也各自聊聊是怎么遇见1416教室的吧,顺便跟大家介绍一下自己。”任老师示意大家不要拘谨。
我是第6个介绍自己的:“就像这间咖啡馆的名字一样,我和1416教室是个奇遇,在看几个摄影论坛的时候,我发现了1416,并且每天关注,算是一名忠实粉丝了吧。”
大家全部介绍完毕后,我才发现,在场的除了四个学生,其他的都在从事与摄影相关的工作;除了我和一个女生读的不是摄影专业,另外两个女生读的是北京电影学院摄影系。
而我,只是一个摄影爱好者,读着一个跟摄影毫不相关的专业。
2
有个无厘头问答环节,任悦老师设计了几个和1416教室有关的“选择题”,不仅无厘头,而且考验读者的细心程度,答对后,会得到一个小小的礼物。
“1416名字的由来?”
再简单不过的问题。
“任老师在美国读书的学校的名字?”
简直就是要送礼物。
“最近一次Work Camp的举办地?”
当然是在您读书的城市,纽约咯。
题目回答完毕,大家有的得到了一本手工摄影画册,有的则是一打明信片,更多的是任老师从美国带回来的巧克力和糖果。大家靠近了坐,一起分享零食。
这时我才发现,来的大多数人都是好友,更多的是直接或间接受到任悦老师教诲的摄影系学生,如今他们走上工作岗位,做了和摄影相关的工作,以1416博客为基础,形成了一个摄影学习讨论圈。这里都是我听过名字、看过很多遍博客的摄影记者和自由摄影师:沈伯韩,刚从新华社俄罗斯分社回来;王建新,爱听古典音乐的摄影大叔;郑福利,为《体育画报》拍摄过很多优秀运动员;蔡小川,我的电脑里有个文件夹都是他的环境肖像作品,他是《三联生活周刊》的首席摄影记者……
他们聚在任老师周围,开启熟人聊天模式。两个北影的女生先走了,只剩下我和另外一个女生。为了缓解尴尬,她递给我一颗糖,那是刚才答对题目的奖品。
“你也是任老师的学生吗?”
“不好意思,我并不是,我学的专业和摄影毫无关联,只是爱好罢了。你呢?”
“我在北师大读艺术评论,今年研一。也是爱好摄影,我是1416的骨灰级粉丝,今天来了很多京城摄影大牛啊!”她笑着说。
“恩,这些人的作品我基本都看过。”
“这是我的作品集,多多批评哈。”她递给我一本薄薄的册子,全手工制作,彩色的、黑白的,大概有二十多张照片。小册子上有她的自我介绍,她叫朱朱。
王建新注意到我们,要了朱朱的摄影集,把墨镜摘下来,一页一页地翻看。过程中间,他一言不发,朱朱紧张地看着她,等待专业人士对她的作品的评价。
“拍得不错,”王建新冷淡且严肃地说,“如果多一些情感上的表达就更好了。”
周围几个人轮流传着这本手工摄影集,翻看之后,他们又回到摄影话题上。任悦老师跟我和朱朱聊了几句,又继续和他们谈论美国的留学生活。我和朱朱无法加入他们的话题,两个人只好又聊了一会儿,准备提前告辞。
朱朱提议留个联系方式,以后可以一起交流摄影什么的。她掏出一个便签本,把自己的姓名、邮箱和手机号码写在纸上,撕下来给我。我扫了一眼便签,看见她的电话号码,本想掏出手机拨一个电话给她,却不由地从她手里接过纸和笔,在纸上写了同样的信息给她,随后匆匆道别。
这一切显得很自然,但是值得回味,我们都有手机,为何不简单地用手机记下号码,却偏偏用纸写下?
3
翻摄影集子的时候,我记住了她的博客,叫“喃喃自语”,看了博客才发现,这个主动和我搭话的女生,有一个丰富的世界。
她热爱摄影。这位在网上很受欢迎的摄影达人,大二才有一部数码卡片机。她咬牙花两千多元买了个卡片机,从此像中了邪,看见什么都想拍。有个老师知道她喜欢摄影,就把图书卡借给她,因为学院里资料室里有摄影画册。她用一年时间将阅览室里所有关于摄影的书和画册全部看完了。
在南开大学毕业前,她在学校开办了个人摄影展,引起了校园里“小规模”轰动。但影展刚一落幕,她就带着掌声跳上了远行的列车。
她把自己定义为业余爱好者,就像有人闲暇喜欢打PSP一样,她喜欢拍照。
“沙考夫斯基说过,业余爱好者这个词有两层意义,就其古典意义来说,它表示的是与专业人士相反的意思,指的是那些为了爱好而不是为了这个世界有可能给予的奖赏而沉湎于问题之中的人。从这个意义上说,业余爱好者这个词经常指的是在某个领域中最纯粹的实践者。另一个更为普遍的意义是,一个人对其工作不够严肃,就此完全依靠他与生俱来的,天赋的,独特的才能与感性。”我独到这句话的时候,想起她现在读的艺术评论,俨然一个文艺评论家。
毕业以后,她在杂志社、画廊、出版社辗转停留,去看了欧洲和美国的几大画廊——那是她的一个梦想。她还恋爱了,亲切地叫男朋友“黄嚯嚯”。有一次,她的钱包丢了,失落地打电话给男友,不到一个小时,黄嚯嚯“笑眯眯”地赶到她身边,手里是一个新的钱包,里面有几张卡,和一沓百元钞票。
所有的讯息,都是我从朱朱的博客里看到,她用博客记录着生活的点点滴滴,虽然地址换了几个,但是我都跟踪并且习惯性地点开看看,从博客大巴到博客中国,到独立域名的博客。直到博客时代式微,博客网站相继关停,最后,她独立域名的博客也已经找不到地址。
4
前段时间我搬家,发现了朱朱留给我的那张纸条,纸的颜色已经发黄,水笔的油晕渐渐散开,字迹依然清晰。
我上网搜她的名字,她在摄影杂志上发表的文章已经被最新的资讯覆盖,搜素工具上,要翻到第三页才会出现;当年她在校园里举办个人影展的新闻依然存在,并且被多家媒体转载。
我把朱朱给我的纸条扔了,我们不需要联系,也毫无联系的必要。她只是一个在生命里擦肩而过的人,我们凑巧给对方留了一张留有联系方式的纸条。她在一个令人尴尬的场合里用一颗糖打开了彼此的话匣,她的行为微乎其微,作用巨大,那一刻,我们是彼此的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