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周钟：周厉王到底是不是暴君？

引子

周厉王是中国历史上有名的暴君，他的恶迹主要有两项，一个是“专利”，一个是“弥谤”。

所谓“专利”，是变山林川泽为王室专有。

这倒不是说之前的山林川泽是公有，之前的山林川泽是多级占有，诸侯、贵族也能分一杯羹。

所谓“弥谤”，是不允许人们说他坏话，说坏话就弄死。

这个事催生了两个成语，一个是“道路以目”，既然说出来会被弄死，那大家只好用眼神确认，是不是对的人了。

第二个成语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舆论这东西跟水一样，堵是不行的，强行堵住，会在最后倒大霉。

上面的说法都是传统的说法，《国语》、《史记》都是这么写的，人们也一直没有异议。

但到了现当代，有些学者想给周厉王翻案，原因是我们见到了不少周厉王时期的青铜器。

两场战争

这些青铜器记载了两场战争，一场是对淮夷的，一场是对猃狁的。

对淮夷的战争，是淮夷先拉开的序幕。

当时，淮夷在南方扩大自己的势力，用铭文上的话叫“广伐南国”。

这场战争，可分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挡住淮夷进攻的脚步。

这一阶段，周厉王派出虢仲、应侯视工等人南征淮夷。

柞伯鼎及其铭文，圈出来的是“广伐南国”

虢仲在昏邑打了个胜仗，这件事有虢仲盨、柞伯鼎为证。

应侯视工打退了淮夷的一次进攻，这件事有应侯视工鼎、应侯视工簋为证。

第二阶段是反攻。

周厉王在这一段决定亲征，他身边跟着无箕、伯㦰（jiān）父、翏生等人。

翏生盨及其铭文

无箕有无箕簋：唯十又三年正月初吉壬寅，王征南夷，王锡无马四匹。

伯㦰父有伯㦰父簋：唯王九月初吉庚午，王出自成周，南征伐服子。

翏生有翏生盨：王征南淮夷，伐角、津，伐桐、遹，翏生从，执讯折首，俘戎器，俘金，用作旅盨。

㝬钟，现藏台北故宫

这一段的战果，㝬（hú）钟上有讲：

王肇遹省文武勤疆土，南国服子敢陷处我土，王敦伐其至，扑伐厥都，服子乃遣间来逆邵王，南夷、东夷俱见，廿又六邦。

宗周钟上的铭文

这个钟，还有另外一个特拗口的名字“宗周钟”。

二十六个小国低头，以周为宗主，周厉王获得了阶段性胜利。

第三个阶段是鄂国带头重燃战火。

这件故事，其实在之前的文章里讲到过。

第二阶段结束后，周厉王和鄂侯有一次会面，周厉王希望鄂侯能帮忙看好淮夷诸邦。

谁知，鄂侯之后反而成了这帮人的带头大哥，带着他们一起进攻周王朝。

十月敔簋

这一场仗打得很凶，晋侯铜人、十月敔（yǔ）簋都有反映。

十月敔簋上说：

唯王十月，王在成周，南淮夷迁及内，伐 

、昴、参泉、裕敏、阴阳洛。王命敔追御于上洛？谷，至于伊？。

从“阴阳洛”、“上洛”、“伊”等地名可以看出，战争都打到了伊洛流域。

不过，周厉王最后还是赢了，大将禹生擒了鄂侯。

至此，这场淮夷之战才算完结，前前后后打了五六年。

除了淮夷，猃狁也盯着周王朝。

之前文章里写到的秦仲之死就发生在周厉王时期。

多友鼎

和淮夷相比，猃狁离周的政治中心更近，他们的举动是“广伐京师”。

不过，这一块的青铜器不是特别多，多友鼎对此有所反应：

唯十月，用猃狁放兴，广伐京师，告追于王……

复夺京师之俘。多友乃献俘馘讯于公，武公乃献于王。

从铭文上看，虽没有大胜，但也不算失败啊。

两个谥号

看着这两场战争，学者们有了一个想法：

或许专利制度的施行，是因为打仗打得没钱了。

至于弥谤，或许被夸大了。

因为战争、因为专利，人们肯定会有怨言，可周厉王也很无奈啊。

“懿王之时，王室遂衰”，打周厉王爷爷辈，周王朝就开始走下坡路了。

《国语》上有“厉始革典”的说法，或许周厉王想搞改革，结果事没办成，还得罪了一群人，于是他的形象在史书中越来越烂。

持这种观点的学者，还有一个说法：

周厉王最早的谥号并不是周厉王，而是周烈王。

 逨盘上的“厉王”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青铜器上，周厉王的厉写作

如果不是因为文献上说这任周王叫周厉王，我们是不会把这个字认作“厉”的，因为金文中的“厉”长这样

这两个字一点都不像，也没听说过它们可以假借。

如果抛开文献不谈，我们很可能会把字认作“剌”，而“剌”和“烈”是可以假借的，因为它们长得很像。

左边是秦公钟上的“剌”，右边是班簋上的“烈”

按《谥法解》“有功安民曰烈”、“杀戮无辜日厉”，如果周厉王原来真是周烈王，那他真是太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