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修的灯光？梦境？

文/余淼淼

图片摄于德清

晚自修的灯光雪白而静谧。光线流动着，像抽丝剥茧一般，悄无声息地从我们这里偷走一点时间。

我忖度着，离放学还有十来分钟，且刚才老师已经巡逻过一次，再说我作业早已做完，安全。

于是飞快地不动声色地拿出书。我看的是一本人物传记，叫《李莲英》，它的纸页已经脆弱而发黄，大抵是图书馆里很老的一批书之一了。

我想，这样的书应该不会违规，毕竟不是小说。而且老师又不在。

突然什么东西戳了戳我。我回头一看却“腾”地一惊：是罗老师，一个陌生的体育老师兼领导。

我不自觉地把书从桌下拿到桌上——也许是迫于某种威慑——然后战战兢兢地望向他面无表情却不怒自威的脸。

他扬了扬眉：“作业写完了？”我猜他可能在期待我慌慌张张地说“没有”，就像臣子向君王屈服那样。可我写完了。

我平常一直都是个乖学生，不知道应该怎么应付老师，所以我老老实实地回答：“嗯，写完了。”

我原以为他会继续逼问“那你把课外所有的题都刷完了吗”“你有把握所有考试都满分了吗”，像所有其他老师那样。可他只是淡淡地用眼神示意，开口道：“看的什么书？”

我顿了一顿，默默地合上书将封面展示给他看。那种感觉，就像把自己完全暴露在探照灯下，我的秘密，一览无遗。

我小声地补充了一句：“是历史书。”

他轻笑了一下，那样子宛如一个得胜而凯旋归来的王者。紧接着他“轻蔑”地问：“真的是历史书？”是犯人招供之后警官的再三确认。

好多同学似乎都不认识李莲英，于是我猜想这位体育老师应该也不认识。我大着胆子点头：“是的。”

这时我看到许多同学回头在看我，或是幸灾乐祸或是看热闹的，而无形的无声的议论裹成炽热的织网，使我动弹不得。

他用怀疑的眼光看我。

我知道他对付那些顽皮的学生已有十足的经验，我也知道他懂得学生的每一点小心思——他可能只是在揣测如何“对付”一个面皮薄的女孩子。

可我更知道我看的确确实实只是历史人物传记，我只是在危险的悬崖边上行走，归根结底并没有“犯罪”。

我突然想到在一部小说里看到过的一句话：你知道的，我并不无耻，只是因为一切都十足陌生，我才希望什么都能看透。”

而老师终于放弃了“拷问”。他不放心地嘱咐道：“下次这种书带回家去看。”

我忙不迭点头。因为我知道，如果这个时候再不投降，等待我的将会是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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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走了。教室里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而我闻到了结束的味道。从小学、初中到高中，不是束缚越来越紧，而是我们在生长，因此一不小心就会打破规则。

我为我刚刚暗自的忖度感到羞耻，却又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同时我又很纠结：“老师将怎么看我？同学们将怎么看我？一个叛逆的坏学生吗？”

这就又增添了苦恼。还有一两分钟下课，我早已理好书包，于是心不在焉地翻起一旁的英语习题集。一页，又一页，都飞快地过去了。

终于放学了。我飞也似地逃离教室，一口气跑到楼下。教学楼楼下的路灯不太明亮，像轻微松动的螺丝，琥珀色的油滴渗出来。

我知道我们终究会湮灭在灯光造就的梦境里。

……

图片摄于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