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46章
眼看这条街就要躲到尽头,冰儿发现一店铺外停着一顶华丽轿子,几位轿夫正坐一旁休息。
听得卫士们的吆喝声与脚步声逼近,冰儿一缩身,轻手轻脚从侧窗钻进轿内。
守卫们的声音从轿边路过,冰儿屏息静候,未敢动作。
不一会儿,店铺内走出一人,轿夫们道了声“大人”,都起身立在轿旁等候。
冰儿见帘门一动,外面有人掀起了轿帘一角。她手握寒钩,心提到了嗓子眼。
一守卫此时喝道:“你给我站住!”掀起的帘门又被放下。守卫们显然是没寻到人,又折返了回来。
听闻那站于轿口的人问:“何事?”
守卫道:“我们正捉拿朝廷钦犯,有人说往这里来了,我们寻到此就没了踪影。还有你这轿中未查。”
店铺内又走出一人,低喝道:“大胆!连上官大人的轿也敢查!”
卫士们慌了神,忙道:“小人该死!”几人谢了罪,踢踢踏踏地仓皇退去。
上官清嘉刚掀帘钻进轿内,便被一柄冰冷的尖刀抵在颈间。他定睛一看,是客栈那位书生。
上官清嘉道:“不坐下,我们没法起轿。”
冰儿知外面还有人,见他十分冷静,不似会轻举妄动,便示意他坐下。
上官清嘉平静向外招呼道:“走吧。”轿夫们稍有些费力地抬起轿子,越走越稳。
上官清嘉低眼看了下,道:“这是寒钩吧?”
冰儿不为所动,问:“你到底是谁?”
答道:“无涯派上官清嘉。”
冰儿道:“无涯派首席大弟子怎又被官府人称作上官大人?”
答道:“我既是无涯派首席弟子,又是当朝兵部尚书。”
冰儿仍未松开寒钩,上官清嘉道:“你手上的寒钩可是秦靖峰秦将军所送?”
冰儿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当如何?”
“你应就是秦将军所说的冰儿姑娘,也是朝廷下令捉拿的要犯,修灵派弟子嬴冰儿。”
冰儿道:“既然你已知朝廷和修灵派都在追拿我,打算如何?”
上官清嘉道:“如我想抓你邀功,客栈中不会帮你解围。如我想抓你升官,方才只需一喊即可。你觉得,以你的武功真能困得住我吗?”
冰儿收回寒钩,拱手道:“上官大人,多有得罪!”
上官清嘉道:“你不仅侠胆义肠,敢作敢当,又深明大义,冰雪聪明。难怪秦将军会念念不忘,又难怪苏子博为你抗命。”
冰儿道:“上官大人不知是褒,还是嘲笑。”
上官清嘉想她尚为苏子博之事耿耿于怀,便道:“绝无嘲笑之意,只有敬佩之情。”
冰儿忧情难解,一时黯然。
狐宝从冰儿肩后露出头来,正睡眼惺忪,突眼睛一亮,纵身扑向上官清嘉。
冰儿急低声叫道:“狐宝!不可!”
却见狐宝跃于上官清嘉肩上,亲热地用尾巴扫他的脸。
上官清嘉笑道:“小狐以前见我,不是挠我就是喷尿。换了主人性情竟也温和了。”
冰儿道:“上官大人见过狐宝?”
上官清嘉道:“那时我奉旨巡查边疆,秦将军正救下它,秦将军要上战场,我还喂过它几天。那会儿它可没这么乖,见谁都喷尿。”冰儿想起秦将军也常被它欺负,不仅嫣然一笑。
上官清嘉见她情绪好转,问道:“不知你如何打算?”
冰儿道:“我本想取回真图,救出我师弟和肃王府上下人等,但……现在我自身难保,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上官清嘉道:“皇上如今还在气头上,但一时不会降罪肃王府,此事不用太过着急。反倒是你的处境更加困难。”
冰儿看着上官清嘉,问道:“上官大人,你相信我无罪吗?”
上官清嘉回视她的眼睛,道:“我相信。”
冰儿问:“为何?”
上官清嘉道:“秦将军能送寒钩和小狐之人,自当是可信可托之人。”
自此,两人无言。
片刻,上官清嘉道:“你不如先暂避风头,待朝廷和修灵山忙于他事,或许会有转机。”
冰儿道:“我该避往何处?天地之大,竟没我容身之地。”
上官清嘉道:“燕城和修灵山一带不宜久留,你可以先往西部边疆去。那里地广人稀,消息迟缓,适合藏身。只是荒凉冷清,兵荒马乱,你一个姑娘家,会很辛苦。”
听到边疆,冰儿心中一动,师娘曾说她的虎首狼牙与边疆有关。
她道:“多谢上官大人!我先往西部去。我就在此下车,免得拖累你。”
上官清嘉道:“那些卫士还在四处寻你,你的画像被贴于燕城内外,还有江湖各派的追杀,这样在路上恐怕不是办法。”
他思索片刻道:“我正要去锦州。有一位朋友经营歌舞团,她过几日去晋城,恰好是同一个方向。不如你先混入团中同行,路上再见机行事。”
途中,上官清嘉命人换了马车,快骑轻轿,一路前往锦州。
自出了仙境,冰儿就一直忧心焦虑,疲于奔命。此时与上官清嘉同行,坦途平静,阵阵倦意袭来。她渐渐抬不起眼皮,歪头靠着轿窗睡着了。
车轮遇到石块,轿身颠簸,冰儿头“咚”地撞上窗栏猛然醒来。但抵不过浓浓睡意,她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又睡着了。
马车又颠簸了一下,这次冰儿再没有撞上窗栏。不知何时,她已靠在上官清嘉的肩头睡着。
上官清嘉侧头看着熟睡的冰儿,任她倚靠,脸上未动声色。
他心中却想,那时的她也有这样一双清澈纯真的眼睛,也喜欢枕在自己肩头睡觉,还爱无忧无虑地和自己撒娇。但自她入宫后就聚少离多,宫深似海,甚至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想到此,上宫清嘉闭上双眼,强迫自己休息。
马儿不停蹄地赶到深夜,终于在一处宅院门口停了下来。
上官清嘉唤了几声冰儿,冰儿迷迷糊糊醒来。她发现自己枕在他肩上,忙起身不好意思道:“上官大人,我睡过头了……”
上官清嘉笑道:“想你也许久没休息。我们到了,今晚可以在榻上好好睡了。”
上官清嘉将冰儿扶下马车,门口已站了一位夫人,几位婢女和奴仆打着灯笼候着。那位夫人迎上来接过冰儿,跟随上官清嘉一同进入宅院中。
待到厅内灯火通明处,冰儿见上官夫人约三十出头,眉眼生情,风姿绰约,正含笑看她。
夫人向上官清嘉娇嗔道:“官人,许久不见你回来,一回来就带个美若天仙的妹妹。”
上官清嘉道:“蓉娘,这是冰儿姑娘,秦将军的朋友。”
他又对冰儿道:“冰儿姑娘,这是我的二夫人,蓉娘。”
蓉娘安排上官清嘉和冰儿洗漱更衣,嘱人端来一些清淡粥菜和小食,道:“赶了这几日的路,估计也没吃什么东西,一会儿又要休息了,先将就着垫些吧。客房已收拾好,方便姑娘吃好了休息。”
冰儿见蓉娘大方自然,处事也贴心利落,便不多礼,吃了自去休息。
夜间,冰儿又梦见子博身中利剑坠入悬崖,满头大汗地惊醒。只见黑夜深深,不觉悲从心来。她伏在枕上低声哭泣了一夜,近清晨才昏昏睡去。
次日狐宝早上起来,见冰儿未醒,从窗户蹿出去缠着上官清嘉吃玩。
直至晌午,上官清嘉请蓉娘去看。蓉娘发现冰儿睡得昏昏沉沉,脸色稍红,再一摸额头,竟很是烫手。
蓉娘请了大夫来瞧,道是忧思过虑导致风邪入侵,需吃些药调养。服了药,蓉娘又端些粥照顾冰儿吃了。她还是觉得身子乏软,继续睡下,又是一夜一日。
至第三日傍晚,冰儿醒来,头仍旧晕,但也不想再睡了。
她头重脚轻地下了床,在门前栏杆上坐下,望着天上明月发呆。
蓉娘过来问她要不要吃些东西,她摇摇头,说没有胃口。蓉娘便让她服了药,又给她披了件衣服,带着狐宝去别处玩了。
上官清嘉走近,见冰儿眼睛红肿,表情茫然,在她身旁坐下道:“你和她的眼睛竟如此相似,她的一颦一笑还似在眼前,莺声燕语还似在耳边。可如今,我再怎么想念,也见不到她了。”
冰儿缓缓转过头,问上官清嘉道:“她,是谁?”
上官清嘉道:“我的亲妹妹,上官敏柔。”
冰儿问道:“她现在何处?”
上官清嘉脸上现出痛苦神色,道:“她死了。”
冰儿道:“对不起。”
上官清嘉道:“这些年,我强迫着自己不再想她,但很难。”
半晌,冰儿问道:“她是如何……”
上官清嘉知她意思,道:“几年前,敏柔被先皇选入了宫。她欢天喜地,说虽不能再常见我们,但可以在先皇身边侍奉,并为父亲美言,算是尽点儿孝心。与敏柔同时入宫的,还有当时礼部尚书家的二小姐张虞卿,她们是我看着一起长大的挚友,也还算安心。”
上官清嘉停了会儿,接着道:“刚入宫时,敏柔很受先皇宠爱,因此遭到其他妃子的嫉妒。敏柔自小单纯善良,不懂宫中险恶,又为了帮张虞卿,得罪了势力深厚工于心计的丽妃。”
“丽妃设下连环毒计,陷害敏柔谋害先皇宠爱的另一个妃子,原本知道真相的张虞卿却不敢出来作证。敏柔被打入冷宫后,父亲苦苦恳求先皇查明真相,我本远离朝堂,为了此事也答应先皇入朝参政。”
“可还没等先皇下令,敏柔就被发现自缢于宫中,还被冠上畏罪自杀的恶名。但我不相信敏柔会自杀,她还曾悄悄捎出信来,说她是清白的,等我们救她出来……”
上官清嘉两行清泪落下,道:“敏柔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离我而去,她死时,才十七岁。”
有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冰儿见他伤心难抑,也是和自己一样饱受失去挚爱之痛,不禁轻轻用衣袖为他擦去眼泪。
上官清嘉道:“小时候,我被父亲责打哭泣时,敏柔也是这样用衣袖为我擦泪。”
上官清嘉看着冰儿,又道:“在客栈看见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和敏柔很像,和她一样美丽,也是一样的善良勇敢,刚巧你又藏于我轿中。也许这就是上天弥补我的缘分。如你不弃,可否叫我一声哥哥?”
看着他期待的眼神,冰儿道:“我自小孤苦伶仃,只有青弟与我作伴。如今有了清嘉哥哥,也是我的福气。”
上官清嘉喜道:“好!今日值得庆祝,做哥哥的也当为妹妹洗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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