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带鱼

1

一条银色的热带鱼正跟随自己浩浩荡荡的鱼群向印度洋的南海岸游去。随着季节溯游迁徙就像是鼓腮换气一样的本能。

迁徙的路上是惊心动魄的，一会儿，拴着倒钩的渔网从天而降，遮天蔽日的鱼群不强势了，只留下稀稀拉拉的一小撮，让开了阳光。这条热带鱼与它留下来的同类并不是因为游得快，也不是因为运气好，而是因为人类有可持续发展的思想；一会儿，它又要与涌动的海水博弈，始作俑者是一条正在进食的巨大的蓝鲸；它还曾迷失在大章鱼喷出的墨汁里，可太臭了，呛得半死......

每一次它都精疲力尽，但是7秒之后它什么也不记得。

当它终于来到温暖的南印度洋，在柔软的珊瑚触角上玩耍的时候，有很多个7秒里它觉得好开心啊，这里有吃不完的小虾米还有迷宫一样的珊瑚丛。但它的总是觉得好像心里很难过，可它没有难过的记忆，所以它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它一次一次地向珊瑚、海星打招呼，一次一次惊叹于洋底风景的美丽，它漫无目的地游来游去，一次一次地又忘掉身边的朋友和风景。但始终，无数个7秒里的快乐无法抵消心中莫名的悲伤。

于是它开始思考。它总是会花2秒的时间感知到自己是条热带鱼，花1秒的时间察觉出自己的悲伤，剩下的4秒它饿了，张开嘴巴吃小虾米。也有的时候，它不用吃虾米，会躺在珊瑚触角上望着周围的风景，用剩下的4秒去思考“我为什么悲伤。”但是时间太短暂了，它刚要想起来自己需要思考这个问题时，它就又开始了下一次7秒的轮回。

来不及想以及每次都想不通都会给它增加上一重又一重的悲伤，悲伤没有根据，没有记忆地持续蔓延，它不认识海底的任何鱼，没有记忆也不会倾诉，悲伤成为它的一种生理情绪，它是一条抑郁的鱼了。

有一天，它遇见了一只刚刚死去的海参，海参已经是死海参了，失去了对洋底的抓力，它见此情此景正要难过时，忽然，洋底起了水流旋涡，在浮力与重力的推拉下，它与搅动起来的泥沙混为一体，泥沙翻起来掩埋了死去的海参，也迷住了热带鱼没有眼皮的突眼睛。

2

咕嘟咕嘟，咕咕嘟嘟，火锅里泛着油花和朝天椒的水开了，雪白的鱼肉翻滚上来。

这家店很贵，鱼都是马六甲空运过来的，小文一般吃不起。但是今天不一样，因为她的男朋友要和她分手。

人生有三样东西是无法隐瞒的，咳嗽、贫穷和爱。现在，小文的男朋友吃鱼吃到了鼻子里，他在咳嗽，小文没有关心他的男朋友，这个鱼咸辣适中，贫穷的小文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让他咳吧，我还能多吃几块。”小文这样想。至于爱，当初之所以瞒不住，是因为爱太有存在感。所以当爱消失的时候，显而易见也是瞒不住的。

吃得差不多了，小文的男朋友擦擦嘴：“我们分了吧。”

小文吃着最后一块鱼肉，有点烫：“好的。”

小文男朋友看了看手机，抓起了没用完的餐巾纸，站起来往衣服内袋里塞：“那我去结账，你回头支付宝转给我。”

小文放下筷子，打了个嗝，眼睛依旧不舍地看着火锅：“微信吧，转完钱顺手就拉黑了挺方便。”

小文男朋友起身走开：“行”。

出来的时候外面下起了雪，闪着光的黑点子扑扑簌簌打在小文吃过火锅红润的脸上，冰冰凉，她缩起脖子埋进火锅味儿的围巾里。路灯的颜色是今年特别流行的焦黄色，小文想起来前天世贸三楼那件标价2000的大衣，“算了算了，吃了火锅了。”

在后来的很长时间里，冬天变成了春天，春天变成了夏天，焦黄色早不流行了，2000块的大衣也正在一楼200反季清仓大处理，小文把大衣买回了家，想起了去年冬天的鱼火锅，她转给了前男友250块，忘记了鱼的味道也忘了前男友的脸，她只记得火锅好像是挺好吃的。

滋~水开了，小文要泡方便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