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个人,若是从出生到死亡,从来没有离开一艘船,从来没有踏入过一次陆地,他的世界里只有大海与钢琴,那会是怎样的?
1900,一个惊才绝艳的钢琴天才。我见过很多弹钢琴的人,曲调很美,然而熟稔的谱子机械地印在琴键上,像是被生硬刻上去而封闭了的灵魂,琴声里总是夹杂着一种华丽的冰冷。
我敢说,1990从来没有看过钢琴谱长什么样子,甚至你给他一张谱子,他会弹出风格截然相反的曲子。他的内心是一片宽阔的海,那些音乐,是他随性汲上来的海水,纯净动人,泛着冰蓝的光,美丽直达灵魂。
影片中,一共有三个片段,让人惊艳万分。
第一个片段,风暴里的音乐之旅。
风暴里,摇晃的船舱,当所有人都煎熬在颠簸的眩晕与痛苦时,1900 和他的钢琴在房间里却顺着那轨迹滑行着,他惬意地微笑着,流畅动人的钢琴曲跟随着舞动、飘逸。那时的他,俨然已经和这钢琴,和这船舱,和这风暴融为了一起,那音乐,如同充满魔力般带着他们在船舱里自由地穿梭,乍一看,还以为自己误闯了冰川时代的童话王国。
第二个片段,疯狂震撼的音乐。
满头的汗水、疯狂的敲击、极致的投入……像是踏着黄沙而来的万马奔腾,像是势不可当呼啸而来的滚滚江水,如同有一百个人同时在这架钢琴上演奏着——速度、气势、力量……都是远超人类极限的精彩表演,带来的是无与伦比的震撼!从来没见过有人能把音乐变成激烈的球赛,将舞台变成如同赛场、战场一样疯狂。琴声戛然而止,现场一片寂静,连呼吸都变成对这场惊艳表演的亵渎。滚烫的琴键,“刷”的把烟点燃,这是对钢琴最狂热极致的表达。
第三个片段,最动人的恋曲。
船舱的窗口,只刹那间惊艳的一瞥,便再也挪不开深情的双眸。他痴痴地偏头看着她,双手无意识地在琴键上轻抚着。
柔和的曲调,如同初春带着微湿的风,蝴蝶轻盈地划过,害羞的少年偷藏在花间。只是,浅浅的低吟、按捺的爱意、轻柔的呼唤。
忽而,风带了些灼人的气息,琴声突然变得炽烈起来,被矜持的少年强压下来几分,却仍是浓烈的化不开的求爱、渴望,是澎湃如海浪的喜欢。
峰回路转,佳人的身影突然消失不见,琴声变得急切而落寞起来,焦灼是夏日一阵炎炎热风,煎熬而又痛苦。
蓦然回首,再见佳人,琴声复又温柔,只是这时,藏起了浓烈的爱意,多了几分细致的呵护与深情的守望。这是深秋的期盼,有一些落寞,有一些奢望,被风吹起的落叶在身后痴痴地跟着,努力地想借着风,飞到佳人青丝上去。
不久,曲调带了渐浓的凄凉,已然接近了尾声,这段无疾而终的恋情,被寒冬的风刮向了一望无际的大海。可是琴声仍然温暖了几分,少年停住了追寻的脚步,默默地看着那抹背影消失。零星的音调,是他深情的凝望、真挚的祝福,以及,缱绻的相思。
这一段,我来来回回看了十几遍,就那样沉醉在这动人的音乐与唯美的画面,不经意间,已泪流满面。
二、
1900一生都没下过这艘舰船。
他说:
你根本看不到世界的尽头。并不是我所看到的让我停下了脚步,让我停下脚步的是我所没有看见的。我所看不到的,城市纵横交错的街道,除了尽头,什么也没有。
这世界上,有很多的街道,纵横交错,只有路标,没有尽头。无数的人穿梭在密密麻麻的街道中,在迷路,在慌张,在寻找、在彷徨。世界这么大,一不小心就丢失了最宝贵的东西,一个低头就错过了最动人的邂逅。
最近在看三毛的《我的宝贝》,里面记录了三毛在全世界遇到的有缘之物。这里面,有在美浓街头从恶狗那儿抢来的狗碗,有荷西从海底打捞上来的腓尼基人宝瓶,有阿富汗人哈敏妻子的项链,别针、织布、老茶壶、彩布、项链、酒袋……这些东西常常是在各国最偏僻的老店中得来的,那些被沧桑封锁的老物什,被三毛细致地捡挑出来出来,成了她众多“宝贝”之一。
三毛的一生,走过很多个国家,走过无数的老街,关于旅行、拾荒、读书写作,她却是从来没有放弃过。她的一生走得很远,对自由的那份热爱,从来没有停歇过。
这个世界很大,摆在我们面前的,有太多的路和太多的选择。有的人兜兜转转,不过是回到了原地,有的人苦苦追寻,却忘了自己最初想要去往何方。欲望是一艘膨胀过头的船,大的太容易让人迷失方向。很多人都忘了,其实我们的心很小,小的只装得下一个唯爱的人,一个属于自己的安身之处,一条通往灵魂的街道。
正如1990所说:
钢琴键有始有终,没有无限的因素在里面,你才是那个无限的因素的主导。无穷无尽的键盘,怎么能弹出音乐呢?
他的世界很小,只够盛下一架钢琴。他走过的路很短,最长的是从船头走到了船尾。可是,我听到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完整最无悔的音乐,里面呼啸着一种热爱,叫极致。
诚然,要做到像1900那样永远待在船上弹钢琴的极致,真的很难。要做到像三毛一样不顾一切,追寻心中所爱的洒脱,也是不易。只是,没有谁能复制别人的人生,从他们身上,我们该学到的,是一种态度。在这个繁华浮躁的世界里,最应该留住的,是一份对自己所爱的坚持。
那你,有没有在焦急地穿梭中停了脚步,轻轻地问过自己?
你最初想追寻的东西,已经在旅途上丢掉了吗?你一直想要走的那条路,被呼啸的车流冲掉了吗?当最后一个曲调结束,你的人生琴键上,会是一首完整的音乐,还是一曲杂乱无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