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心事（28）

28

方铎对儿子的愧疚之情无以言表，回到病房里，他躺在床上缩成一团，如果说刚才在街上瞎逛或者在“兰歌书韵”还有一些家国情怀的话，那么此刻的他自卑至极，他分明觉得自己落到今天这种田地，实在不配有那样的情怀——一种屈辱感在方铎的体内行走，他想爬到山顶上嚎叫，他想跳进刺骨的河水里浸泡，他想去空无一人的荒原奔跑。

人压抑久了，会疯的——方铎不能疯，不敢疯，残酷的现实甚至不允许他有一点点疯的念头。

人生之苦，经历了才有话语权，若不是为了生存，谁愿意承受这份血淋淋的艰辛？有些事，不去想倒也得过且过的人模狗样，一旦纠结其中，方知人生处处寸步难行，行在路上，如履薄冰。

然而，令人无奈的即使再惨，生活还得继续，因为你背负着太多人的希望，你不仅仅是为自己活着，命是你的，但，有时候，也不是你的。

想想明天，想想孩子们，方铎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里挑的是什么，尽管此时他是颓废的，落魄的，甚至是狼狈不堪的，但，还有一些潜藏在骨骼深处的坚强是打不垮打不散的。

方铎咬着牙爬起来，靠在床栏上，当他再次将《纳兰诗词全集》摆在眼前的时候，窗外的斜阳，正舒缓地照在病房洁白的墙壁上。

朝霞美，晚霞也逊色不到哪里——这世界，还是要爱，还是要狠狠去爱，爱是一种力量，也是一种解决难题的捷径。

方铎经过此一时的阵痛，终于释然，他想：未来会有相当长的时间，我一定会好好的，一定会！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方铎读到此，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这莫名其妙的微笑中藏着多少悲苦故事，没有人知道，当然更没有人会懂。

相比而言，方铎更喜欢孤独中的自己——对未来美好的期待，始终炽烈火热；对生活本身，始终心怀感恩。

方钰头重脚轻的在家里睡了两天，期间，小儿子丁成龙回来过，他鬼鬼祟祟地推开母亲卧房的门，向里探头探脑片刻，又缩回去，母亲的死活，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方钰想小儿子快想疯了，虽然丁成龙轻手轻脚，但方钰还是捕捉到了小儿子的气息，她激动地隔着窗户，热切地唤了一声：“小龙！”

丁成龙装着没有听见，他压根没有打算与母亲言和，他回来只不过是拿几件换洗的衣服和母亲做的油炸果子。

方钰欲追出去，还不待她起身下炕，小儿子远去的脚步声和大门紧闭的“哐当”声就将她击倒在地，她终于憋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

亲情是什么？有一首诗这样回答：

亲情是一本字典，

在它的体内，

你能找到“欢乐”和“温暖”，

亲情是一颗明星，

在漆黑的夜里，

它能给迷途的心指引方向。

亲情是一根绳子，

用它的身躯，

把心与心紧紧地连了起来，

亲情是一罐蜂蜜，

蕴含着浓浓的香味儿，

使人们的心儿如痴如醉。

亲情是字典，是明星，是绳子，是蜂蜜。

其实，

亲情就是一种幸福。

然而，在现实里，并不是所有的亲情都会让你感受到温馨和快乐。

方钰痛不欲生，她仿佛听见心在油锅里被煎炸的声响，仿佛在空旷的荒野里迷失了前行的方向。

如果说，她对自己的婚姻彻底失去了信心，但至少还有儿子让她对这个家心生眷恋，如今，心尖尖上的宝贝，也拿刀子捅他，那么，这个家她还有什么可以坚守的？

方钰哭够了，洗了一把脸，换了一身衣服，出了门，她来到烟西村娘家，嫂子雷一莲一看见她，不管不顾地大倒苦水，陈谷子乱麻抽抽搭搭边哭边说，说个没完没了。

方钰听得心烦意乱，本来就够烦的，经嫂子雪上加霜后，她真是扛不住了，方钰牛头不对马嘴地安慰了雷一莲几句就离开了，临别时再三叮嘱亚榕好好操心家里，饭菜尽可能做可口一些，让弟弟和母亲按时吃上热饭，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给她打电话。

方钰离开娘家，举目四望，好像没地方可去，这么多年，她只知道干活干活，挣钱挣钱，除此之外的事情基本都置之脑后，她没有自己的朋友圈子，她甚至于连一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

此时的方钰，从未有过的无助和悲哀，她被一种说不出来的窘迫和寂寞紧紧包裹，孤苦无依大抵说的就是这种情景，方钰难过极了，禁不住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