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街上的煎饼摊

1.

周末的早上,被手机铃声吵醒,仝哥的。

“起来了没?”

“嗯。”

“听你这声音,一定是又被我电话给吵醒的吧?”

“嗯。”

“快起来吧。下午三点,我们去万达玩那个密室逃脱啊。”

“终于约上了?”

“可不是嘛,太费劲了!”

“都谁啊?”

“猫姐,我,大虎,凯子,隋静,还有孟宇。”

“好吧。”

“赶紧起来吧,还能去吃个煎饼果子。”

2.

对于机场生活区这片的人来说,一日三餐,除了依赖公司食堂,必须得有几家吃得还算可口的馆子。因为远离市区,呼和机场这边,最著名的生活区是一个叫做杀人街的地方。

刚来呼和的时候,一说去杀人街吃饭,我总觉得阴森森的,感觉这条街上应该是发生过杀人事件,有天又去那里吃饭,我终于忍不住,扯了扯仝哥的衣角,小声问:

“仝哥,这里是不是发生过杀人案件?”

“杀人?快拉倒吧。丁大点的地方,有机场公安局,有驻扎在这里的机场武警,还有一个消防中队,安全得很,哪有什么杀人事件。”

“那,为什么我们吃饭这条街,叫杀人街啊?”

“哈哈哈。”仝哥听完就笑得前仰后合,其他的人也跟着笑起来。

“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根本没有我想象中的杀人事件,这里一片祥和。只是有一年的冬天,呼和的蔬菜价格一天天上涨,而这条街上的饭馆当然要随行就市了,所以每天去吃饭价格都不一样。终于有一天,一个在这里工作了许久的老大哥在看到结账单上的价格后,拍案而起:“你们这是要杀人啊,一天一个价!”老板头也不抬云淡风轻地回答:“我们都是小本生意,呼和这鬼地方你们也知道,冬天运个蔬菜进来那价格贵得很,菜贩子一天一个价,我们也没办法啊。”从此“杀人街”这个名字应运而生。我后来想了想,那一年,应该是2009年,那一年,出了很多新词,蒜你狠,姜你军,也包括这个杀人街。

3.

杀人街的尽头,是民航小区北门,常年有一个卖早点的煎饼摊,不知道最早几点钟开始,反正我偶尔六点半出门,就看到人家已经开张了,一直持续到中午时分,卖完了就推着车回家了。

煎饼摊,就是一个全国各地都能见到的那种摊煎饼的车,但是风雨无阻。这个小摊,丰富了机场附近的居民和上班族们的早餐选择。尤其像我这种,周末喜欢睡懒觉的,一觉醒来,已经十点多了,食堂早已经结束营业,早点店也卖了个精光,但是别着急,煎饼摊一定还在,而且一定有充足的食材。

这家的煎饼味道不错,种类也很多,小米面的,紫米面的,绿豆面的,杂粮面的,最吸引我的是,可以加小时候的经典美味卫龙大辣条!别看只是个煎饼摊,生意却火得很,如果赶在上班前那个时段去,都要排队,常常前面排了十个以上,但是机场附近仅此一家,所以大家都很自然地习惯了等待。等待的过程总是很无聊,我就开始观察。

这个摊子的首席大厨是个中年女人,操东北口音,许是生意太好了,忙不过来,所以没啥耐心,很少看到她轻声询问,每次都是高声质问:下一个谁的?要什么样的?钱收了没?煎饼车紧挨着小区路边的花坛,她男人就坐在后面的花坛边上,手边放了个钱盒子,专门管收钱。

偶尔面没有了,她会大声吆喝:“把那个紫米的面拿出来!”男人就从车下面搬出一桶和好的面,还笨拙地用勺子搅来搅去。有时候许是拿错了,女人就会大喊:“跟你说了紫米的!你不认识颜色啊?”男人也不气恼,就把这桶搬回去,再搬出另外一桶,又笨拙地搅来搅去。女人边摊着煎饼边吼:“快放在那吧,我来,看着你就费劲!”其实摊位很小,两个人一起忙活活动区域就有点捉襟见,俩人离得那么近,女人却还是亮开嗓子,好像担心男人听不见。

有一阵子我得了煎饼依赖症,每天早上都跑过去排队,曾经听见过他们拌嘴,看见过夏天的时候男人给女人买冰棍,还看见过临近中午,男人提着不知什么时候买好的菜,和女人一起推车收摊了。他们应该还有个女儿,十几岁的样子。穿着校服,应该是在读中学。

无聊的我常常在想,这对夫妻会是怎样的相处模式?那个男人,长得算是英俊魁梧,还常常戴个墨镜,虽说衣着朴素,看着倒也周正。女的忙忙碌碌的时候,他就坐在后面,除了收钱貌似也帮不上什么忙,他会悠闲地抽烟,看报纸,和小区里的住户们聊天。

这样的煎饼摊,其实一个人完全忙得过来,而且机场的生活区很小,每天的顾客都是熟人,收钱找钱这事,完全可以让顾客们自助,很多早点摊也都是这么做的。专门有一个人管收钱这件事,在我看来有点浪费。我猜想这个男人很可能没有工作,煎饼摊就是夫妻俩的主要收入来源。而且在这份差事中,女人明显起着主要作用。

有时候看着男人的闲适,女人的忙碌,心里忍不住暗暗同情。同样是女人,很多人都不会像她那么辛苦,她们不用那么早起,不用风吹日晒,不用沾染油腻。也许是因为没有受到过良好的教育,无力参与现代化的职场,只能靠这个煎饼摊维持生计。

我觉得这一切,是因为她没有嫁到一个好男人,一个可以不让她总是急躁的男人,一个可以让她不必辛苦的男人,一个不是只坐在后面收钱的男人。这种同情,越发让我觉得那个男人很没用,就连以前觉得还算英俊魁梧的身材,也觉得那么不顺眼了。

4.

仝哥电话挂了,我也没有睡意了,索性如他所愿,去吃个煎饼吧,好像也有好几天没去过了。

已经快中午了,煎饼摊总算没那么忙了,女人说起话来也没那么大嗓门了。

“吃哪种?还是老样子?紫米一个鸡蛋薄脆卫龙?”

“嗯。”

“咦,你家大哥今天怎么没来?”

“一看你这几天就没来,哈哈,你大哥也好几天没来了。”

“大哥有事?”

“哦,没啥事。你大哥换了个正常班的活。”说话间,煎饼果子做好了。看女人也不忙,我索性坐在花坛边上,边吃边聊:

“大哥是换工作了?”

“没有,就是换了个正常班,不用每天上夜班了。”

“大哥他在哪工作啊?”

“啤酒厂。女儿在这边上学,我也在这边摊煎饼,啤酒厂离得近。”

“怎么不上夜班了?”

“我不让他上了,太辛苦了!每天晚上九点去,上到早上五点下班,还要跑过来帮我看摊儿,等我一起下班,你看他老戴个墨镜,眼睛熬得看不了太阳,还要老拿烟顶着。”

“以前怎么不上正常班啊?”

“他是担心我啊,刚来的时候,他怕我被人欺负,不放心,上夜班,他下了班就能跟着我出摊儿,”

我笑道:“大姐,不会是因为这条街,叫“杀人街”吧?”

大姐一拍大腿:“可不是嘛,刚来时候也不熟悉,听着怪瘆得慌。后来慢慢跟街坊们熟了才知道,根本没这回事!”

“看来大哥很爱你的嘛!”

“嗯,你大哥对我不错!我这暴脾气这么多年也就他能忍得了我。现在我在这边生意也做起来了,收入也很稳定,客人们也都熟悉了,我就劝他去上正常班了,不然总这么熬着,身体该垮了。”

“那你一个人可有的忙了。”

“嗨,和以前一样!他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你看现在,大家都是自己交钱,他在这,只是为了给我壮胆呢。”

大姐聊起天来,也依旧是大嗓门,可是简短的聊天,大姐真是一脸的幸福。他们,只是芸芸众生中的平凡存在,但是他们彼此陪伴,经年累月,他们早已形成了一种默契,一种体贴,一种牵挂。我们看到的,只是外在的呈现,却从来不晓得人家的欢喜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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