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一片野地

贝爷木讷地盯着天花板,眼前浮现着宣称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男子徒手撕蟒蛇的激烈画面,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将目光转移到在厨房里忙前忙后、头发枯燥、皮肤松弛的妻子,摊开双手百无聊赖地搓了起来。

妻子见他无所事事不满地喝道:“阿贝,这是你退休之后第九千九百九十九次发呆了,你赶紧过来帮我的忙。”

贝爷拖沓着脚步,踩着散发着阵阵脚臭的拖鞋磨磨蹭蹭地朝着厨房走去。

他感到日子就这样无聊地飘走了,他想要找回生活的激情,他想要一展男人的风采,他越想越兴奋,方才无精打采的,一下子夺过妻子手中的碗筷,激动地说:“你该去休息休息,我来干吧。”

妻子诧异地盯着他,仿若才刚刚认识贝爷不久,她将信将疑地说:“难得,难得。”

贝爷想要去冒险的冲动越发强烈,手中的碗筷仿佛是热带雨林里的猛兽在他的掌股中穿梭来去,他实在难抑内心的狂热,跟着大喊道:“老虎,吃我一拳;豹子,我比你跑得更快。哈哈哈,我赢了,我是这片土地的大王啦!”

妻子听见他在疯疯癫癫地自言自语,手中挥舞着鸡毛掸子走了过来,皱着眉头道:“今天你是不是吃错药了?你别把碗筷给弄坏了。算了,你还是一边凉快吧,我来。”

妻子毫不客气地堵在了洗水槽那里,贝爷悻悻地走开了。他陡然感到自己很孤独,只有那个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撕蟒蛇的家伙才能体会到自己幻想的乐趣。他说什么也要去尝试那样带劲的生活。

终于,待他摸索出哪里是荒无人烟的野地后,他瞒着妻子悄悄地朝着野地行进。野地之所以野蛮,就在于它的凶险,凶险得让人都不敢靠近,没人来哪里来得驯服呢?于是乎就野蛮生长出最本真的模样。

要想进入野地,还要渡过一条水流湍急的大河,那条大河像是天龙发怒般将大水用力倾吐出来,没有谁敢招惹这条大河。大河曾经吞噬过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莽撞儿,因此没有人再愿意靠近它一步了。

贝爷偏偏不信自己会像那两个冒失鬼一样倒霉,汽车将他送到大河边,司机好多次问询他来到大河边要干什么,贝爷怕司机坏了他的好事儿,就打马虎眼说自己是来看大河有多么壮阔的。司机好心提醒他多次要小心,不要靠河岸太近,大河吃人,很可怕。每一次提醒都带给贝爷一种快感,让他越发有跃跃欲试的冲动。他心里想着一定要征服这条大河,好让人看看他贝爷是多么厉害!

他一下车就窜到了大河水流最急的地方,把自己脱了个精光,纵身一跃跳进了大河里。大河碰见这么一个傻帽似乎很开心,卷着他到处晃荡。河水拍打着贝爷让他清醒了不少,他不知喝了多少河水,慢慢地感到自己的身子往下沉,他并不挣扎,心里觉得跟大河搏斗就算失败了也是光荣。大河见这个家伙那么乖巧,索性觉得没有意思,一个大浪把他拍到了野地的岸上,那个时候的贝爷已经筋疲力竭地虚脱在地了。

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岸上,嘴里喷出一股股水注。一个黑乎乎的影子窜到了他的身边,绿幽幽的目光阴森森地射向他。他不寒而栗地颤抖着,他已然被大河颠簸得头晕目眩、浑身无力,现在看着那幽幽的目光是想躲也躲不过了。那只狼好奇地瞪大眼眸,在他四周绕了好几个圈子都没有下嘴,浑身散发着“我不是只随便的狼”的气质居高临下地瞅着贝爷。贝爷不小心吐了一股水柱在狼的身上。那狼估计是没见过这样的招数,或者说它和人类一样惧怕着大河,它陡然跳开了,头也不回地逃跑了。

贝爷索性又捡回了一命,他还在不停地喷着水,大太阳直勾勾地照耀在一丝不挂的贝爷身上,他身上的水分和肚子里的水分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当他把肚子里的水吐干净时,他觉得自己的皮肤都散发着焦灼的气味儿,自己就像一个燃烧的火炉一样。他的皮肤紧绷绷地,似乎想要爆裂,贝爷实在受不了太阳的毒辣一股脑地钻进了黑漆漆的森林里。

他刚钻进森林,就有一只麋鹿横冲直撞地朝他飞奔过来,他逃也似的用尽力气奔跑着。那头鹿疯了似的朝他跑来。原来,那头鹿的背后跟着那只被贝爷吓坏的狼,狼带着自己的亲戚们一起围攻这头可怜的落单麋鹿。麋鹿似乎是想要靠着贝爷引开追捕者的注意力,没想到贝爷成了它的保护者。那只被贝爷喷了一身水的狼见着贝爷,就“嗷唔嗷唔”地发出警报声,似乎贝爷是个危险得不能靠近的家伙一般,狼群因着贝爷这个扫把星索性放弃了肥美的猎物四散开去。

惊慌失措的麋鹿陡然发现追兵们四散开去,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它自个在原地打转了好几圈。贝爷见着这只麋鹿跟自己都少有点同病相怜,都是孤孤单单地,索性自己主动点,去跟麋鹿套近乎。

贝爷小心翼翼地靠近着麋鹿,满脸堆笑地说道:“麋鹿大哥,你也是一个人啊?要不咱俩凑个对吧?这样还能壮壮胆子。”

麋鹿被贝爷突如其来的靠近弄得紧张不已,他迅速地将自己的角对准贝爷,似乎一触即发。贝爷望着充满敌意和不信任的麋鹿,悻悻地自言自语道:“在这个地方,没啥动物是温柔的。”

麋鹿周身燃烧着怒火,贝爷摇了摇嘴唇,狠心地对自己说:“不打不相识,就全当我是来练武艺的算了。来吧,小麋麋,我们来战斗吧!”

贝爷被自己的豪情壮志弄得激动不已,他又浑身充满了力量。麋鹿见他在自己面前摇摇晃晃地做着挑衅性的动作,毫不客气地四脚踢土,斗志昂扬地冲向贝爷。贝爷死死地抓住它长长的犄角,在麋鹿的背上颠簸着。被这么一摇晃,贝爷将胃里的酸水都吐了出来了。

好不容易,麋鹿停了下来,贝爷靠着自己的意志力没有松手放开麋鹿。麋鹿怎么用力甩都甩不掉头上的贝爷,这令它有些沮丧。麋鹿见贝爷有气无力地上吐下泻,似乎感受到他没什么威胁,就没有再挣扎着要把他甩掉了。

贝爷用手擦着嘴角,另一只手仍旧紧紧地攥住麋鹿的犄角,说道:“鹿大哥,你可是把我整惨了,我求你接下来待我好点儿。”

麋鹿闪着大眼睛,眼里散发着丝丝灵气,不经意地点了点头,似乎是在对贝爷说“好”。贝爷见它点头,嘴咧得都要把脸扯烂了。他可算找到了一个伴儿,不然在这个黑漆漆的森林里他都不知道能活多久。

贝爷撞着胆子从头到尾抚摸着麋鹿那在黑暗中都闪烁着光泽的绒毛,麋鹿没有反抗,反而是凑近脑袋用犄角在贝爷身上轻柔地蹭了蹭,两个家伙真的是不打不相识地好上了。

贝爷见麋鹿不再排斥自己,胆子更大了一些,直接骑在麋鹿身上,轻轻地拍打着它的屁股像骑马一样地骑着鹿。麋鹿倒是顺从地驮着他在森林里穿梭。

麋鹿慢悠悠地走着,在一个要十个人合抱的粗壮大树下停了下来。那个树有一个极深的洞,那个洞就是麋鹿的家。麋鹿驮着贝爷回了自己的家里,待他如家人一般。先是舔了舔贝爷干裂的皮肤,似乎是让贝爷熟悉自己的味道,接着又叼来树叶子摆放在贝爷的周围,贝爷饿得两眼发昏,不管不顾地大口咀嚼着叶子。麋鹿见他吃得津津有味,又跑去摘叶子。

不巧的是,大树上的蟒蛇早就闻到了麋鹿身上的香味儿,一路尾随着麋鹿,伺机将它活捉。蟒蛇趁着麋鹿专心致志地摘树叶的功夫,把自己粗大的身子在它身上绕了好几个圈,麋鹿发出一声悲鸣,惹得贝爷三下五除二地吞咽了口里的叶子,慌张地跑出树洞,寻找着麋鹿的身影。等贝爷发现麋鹿的身影时,蟒蛇已经在麋鹿的脖子上留下两个极深的洞口,麋鹿奄奄一息地朝着贝爷望去,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贝爷怒从中来,一把抓住蟒蛇深埋在麋鹿脖颈的头颅,用尽全身力气按住蛇头狠命地朝着大树甩去。“啪啪啪啪”地摩擦声里迸裂出小小的火苗,火苗越来越大,贝爷发现大事不妙赶紧停下啦不再甩那已经彻底晕掉的蟒蛇。虽然如此,火苗仍然不听使唤地燃烧着,邻近的大树都染上了烟火气,一传十、十传百地烧了起来。

熊熊大火蔓延到了整片森林,贝爷吓坏了。他赶忙逃到大河边上,用河水打湿了全身。

这片凶险的森林野地在火舌的吞噬下显得那样不堪一击,以至于令惧怕它的人类们都开始纷纷表示同情。陡然间,许多人关心起火势,觉得这场森林之火吞掉了最后一片原生态森林而扼腕叹息。

许多热心人士调遣了直升飞机来搜寻森林里的活物,贝爷极其幸运地被人发现了,虽然发现他的时候是满身灰烬、黑不溜秋、一丝不挂地躺在河岸边,大口喘着粗气。

人们都惊叹,那片野地里竟然有人类存在,在贝爷昏迷不醒的时候,关于他的各种传闻沸沸扬扬。有人说,他是被野兽叼走散落在野地的;有人说,他的飞机失事,不小心掉在了野地;有人说,他是个疯子,不知道什么叫危险,自己来冒险的。

贝爷经过大冒险,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他的眼角流出两行热泪。

他流泪的时候,他的妻子正在看新闻,望见一个小白点,她的心头一紧,有不祥的预感。这几天,她收拾屋子的时候,发现丈夫私藏了许多冒险片。贝爷无端端地失踪了恐怕跟那些片子脱不了干系。她怎么看那个小白点,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她跟人打听到了小白点的下落,赶紧赶着去那家医院。当她望见贝爷身上晒痕深重、昏迷不醒的样子,她紧紧地咬着指头不让悲伤的哭声弥漫整个病房。

她悲痛地走向贝爷,紧紧握住他无力地垂下的双手,说道:“阿贝,我知道就是你,你看看你把自己弄成个什么样子了?”

贝爷感受到一股暖流温热着自己,周身渐渐有力气了,他睁开双眼望着眼前的妻子,伸出手抚摸着她那熟悉的脸庞呼唤着:“宝贝,宝贝。”

妻子蜡黄的脸上荡漾起一抹少女红,羞涩地望着病榻上的贝爷道:“多久没听你这么呼唤我了。”

贝爷的嘴角微微地上扬道:“瞧你那副样子。”

妻子泛着红晕的脸上有着一种别样的风味,贝爷额眼睛竟然无法从她脸上挪开。贝爷缓缓地伸出手,在妻子脸上游弋着。那张脸有多久没有被人爱抚过了,竟然也慢慢地粗糙地像一片“野地”了。

贝爷无奈地笑道:“我寻找野地那么久,才发现原来有一片野地就在家里呢!”

妻子娇嗔道:“你说什么呢?好端端的,去寻找什么野地。这下可好,差点连命都没了。你要是在乎我,就不会这么做了。”

贝爷捧着妻子的手,叹息道:“要不是走这么一遭,我可是不知道你多爱我呀!”

两个人像初恋的男女一样打情骂俏起来……

寻找一片野地_第1张图片

你可能感兴趣的:(寻找一片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