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记（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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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个少年，他在睡眼惺忪的午后从藤椅上醒来。突然，他看到清澈的天空上漂浮有无眠的雨滴，在褐色的屋檐上垂落，滴答成一条条雨线。在少年的梦中还是醒来时刻，他依稀都见过这样的场景。

      幼年的记忆那是在高高的山坡上，从山脊一路狂奔下来，手里还握着一根藤条，甩在地上，在红色的泥巴路上蜿蜒成一条线。终于，老屋后的那座山，也有了一条深深浅浅的路，在草茎雾深的傍晚时分，延伸到了远处。

      冬夜的漫长，在宁静的村落只有后山依稀传来的鸟鸣声作伴。神秘莫测的林木，灌木丛，长短相依，成了一个无尽头的暗处。小木屋，都是木板砌成的墙壁，灰白而冷峻，如青色的鱼脊，它们立在冬日的白雪天地里，渺远，遗世独立如一位寂寞的老人。“吱呀”一声，是推动木门的声音，只见这个少年在埋头烧着柴火。

      这一间小小的木屋，只有一盏昏暗的灯置于空中，在木板缝隙中吹进来的风中晃动。这个孤单的少年，旁边是一扇灰色的碗橱，倚靠在墙角，冷寂无声在陪伴着他。柴火似乎旺起来了，挂在柴火上的是一个黑乎乎的铁壶，一根长长的铁丝从屋顶上的横梁上垂下来，铁壶已经被熏得如黑炭，可它依然承载着每日烧热水的使命。这么简陋的什物，柴火的微光弥漫在屋内，每日陪伴着少年，在这幽暗的山间一隅，也给他带来片刻温热。

      少年的夜晚是孤独的。父母已经长眠在村头和村尾的两座山上，两座山遥遥相望，那是再也无法企及的距离。父亲的山在村头，从路口进来便可以看到。母亲的山在村子那一头，在山那边的山里，那座山树木特别繁茂，藤条灌木丛生。他常想，那更适合劳苦一生的母亲栖息，母亲一辈子生儿育女六个，她实在太累了。她躺在澄蓝的天空下，有茂密的树林作伴，一层又一层的树木环绕着她，那是一个蜿蜒着记忆的地方，母亲可好好休息。

      母亲是一个织布女人，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她纺纱织布，手中的木梭已被磨得光滑黝黑。脚踏声，大篦子和梭子来回传动的声音，零零落落，“哒噜哒噜”，一直在少年耳边穿梭，传响。母亲的心估计像那丝线一样漫长，连缀在织布机上，成千上万的丝线排成一排，一根都不能混乱。母亲把线都绕到轴上，然后穿过流苏，她踩住踏板，让梭子穿过流苏的每一个缝隙，再把经过流苏的丝线穿过篦子的孔缝，这样才可织成一排线。而到了这个时刻，天边常常可以看到晨曦了。

      睡在木床上的少年，也伴随这声音，醒了又睡，睡了又醒来，朦朦胧胧度过那些清冷的晚上。少年一早起来，便看到母亲那微红的眼睛，还有蹒跚的身影，长长的丝线在屋内飘散着，闪烁着幽光，飘荡在老屋和少年的视线之间。

    很久后，听说会通电灯了，母亲兴奋得好几晚睡不着，她还兴冲冲地去林场看通了电的模样。可是，还没有等到那一天，母亲在一个寒冷的早晨却溘然长逝，留下了莫大的遗憾。

      村口古老的河流依然流淌着，河边昏暗的窗口似乎在张望着什么，到了夜晚，河流悄无声息，已经被暮色涂抹成一条暗黑的河流。少年在河边奔跑着，他把雪攒起来，成了一个大雪人，那个雪人，像他自己，又像父亲，又像母亲。他把母亲织布留下来的丝线束在一起，围在雪人的脖子上，他坐在雪人旁边，依偎着，似乎又感到一些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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