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若忽略不计的简雍为何让人念念不忘？

      在英雄辈出，群星璀璨的三国时代，有一个名不经传的小人物，在64余万字的人物传记中，仅不到250字，裴松之为三国志作注32万余字中，仅18字，几乎可以说忽略不计了。但是读完之后，却令人刻骨铭心，或为之击节叹赞，或捧腹大笑，为之幽默风趣却颖悟绝伦的智慧而折服，他就是蜀汉时期的简雍。

      简雍“少与先主有旧”，也就是说他在小时候就和刘备很要好，就是现代人所谓的“发小”古代所指的“总角之交”了，结交肯定是比关羽和张飞要早得多。“随从周旋”，那肯定是自刘备起事起，就车前马后，饱经战火煎熬，备受风霜折磨，但却不离不弃，可以说是和关羽张飞一样，对刘备忠心耿耿。但简雍没有关羽威武，温酒斩华雄，奔马刺颜良；也没有张飞神勇，长坂当阳桥头一声吼，吓退曹军五千兵；当然也没有诸葛亮深谋，以区区弱汉搅得强魏顾头不顾腚。但如果说简雍是一个拍马溜须之辈，阿谀奉承之徒，但可就大错而特错了！

    三国志记载，简雍“优游风议，性简傲跌宕”。即生活优闲，不钻营投机，任意评说，率性而为，甚至是放荡不拘，为人高傲。放眼蜀汉大臣，除了诸葛亮之外，和谁见面都是“独卧一榻，项枕卧语”，半眯着眼卧在床头枕上与人交谈，简直可以说是放浪形骸了。即使见到刘备，全没有伴君如伴虎的战战兢兢，而是大大咧咧，不拘一格，叩见时，“犹箕做倚”，像张开的簸箕般叉开两腿，“威仪不肃”，蜀汉百官，恐怕唯有简雍才有如此作派，我想包括关羽，张飞和诸葛亮，也不会。

      但就是这个似乎有些疯疯颠颠的简雍，不仅刘备毫无嗔怪，就连具有雄才大略的益州牧刘璋，在刘备携一干文武投奔时，唯独对简雍“甚爱之”。传记中没有刘璋为何对简雍赏识有加的叙述，也没有刘璋对简雍相见恨晚的记载，更没有令麾下高人的刘璋如何为简雍折服的描写，但在刘备鸠占鹊巢，反客为主，兵围成都，拒不肯降时，刘备派简雍当说客，希望能化干戈为玉帛。诚想，刘璋主力尚存，且成都墙固粮足，两军厮杀，肯定是血流成河，双方损伤残重，即使刘备赢了，得到的也不过是千疮百孔，满目疮痍的空城，可以说简雍是临危受命。所以当简雍入成都和刘璋谈判时，刘备肯定是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了。好在简雍不负厚望，“璋遂与（简）雍同舆而载，出城归命”，一个“遂”字，可以想像简雍如何凭三寸不烂之舌，在誓死不降，屡屡发难的刘璋文武众臣的群攻下，如何使举棋不定的刘璋，拿定主意投降刘备的。当简雍和刘璋同坐一车，不负重托“出城归命”时，刘备如何喜出望外，欣喜若狂，欢迎的众臣对凯旋归来的简雍如何的羡慕，忌妒，信服的神态，一切都在不言中，此处无声胜有声。有一句俗话“不是你写的好，而是他做的好”，延伸一下，不仅仅是作者陈寿言简意赅，而是简雍足智多谋，口若悬河毋须多言了。

      如果说上文陈寿写简雍足智多谋，口惹悬河是惊鸿一瞥的话，那下文写简雍幽默风趣，寓意深远，则是活灵活现，呼之欲出了。

    说是有一年成都地区时逢大旱，令战事不断，粮草难支的蜀汉更是雪上加霜。为渡过粮食危急的难关，蜀汉政府严令民间不得私酿酒水，违者严惩。简雍陪着刘备徽服私访，忽然发现官吏在此大发淫威，说在这家搜出了酿具工具，决定要与酿酒者一样受罚。简雍见状，忽然指着走过的一对青年男女，对刘备禀告“主公，这对狗男女光天化日之下，耍流氓，你为什么不下令把他们捆绑起来？”刘备责问“你凭什么说他们行淫？”简雍正色回答“因为他们有行淫的工具，和有酿酒工具一样，都应该受到重罚！”刘备哈哈大笑，下令不准处罚藏有酿酒工具的这家人。

      小幽默，大智慧。正是简雍的灵机一动，而让荒唐之举得到了纠正。不仅显示了简雍的随机应变，足智多谋，也显示了简雍悲天悯人的同情之心，与上述简雍“简傲跌宕”，把鼻孔朝到天上去了的高傲狂妄，简直判若两人，因为他傲视权贵，同情弱小，着实难能可贵，一代枭雄刘备能容忍甚至纵容，也就不足为奇了。

      陈寿在传记未尾写到“（简）雍之滑稽，皆此类也”。有些人难免把简雍与汉武汉帝时的东方朔相题并论，但我却不以为然。东方朔固然也确实滑稽可笑，然而汉武帝刘彻从不正眼视之。东方朔偶尔提出“农战强国”的政见，视为俳优之言，不以理睬。东方朔靠充愣装傻，打科插插诨，耍小聪明手段，赢得些赏赐，每年娶一漂亮女子风流快活，次年更之，如扔一件敝屣，喝醉了酒，进入殿后随意小便，所以班固评价东方朔“诙达多端，不名一行，应偕似优”。何谓“优”，旧时说“戏子无义”之辈也。与足智多谋，“兵不血刃，远迩来服”，幽默风趣却犀利讥讽，悲天悯人的简雍相比，虽同有“滑稽”一语，但却云泥之别。我这才明白，成都武侯祠中蜀汉文臣十四尊塑像中，为什么简雍名列第二，仅次于“卧龙凤雏”之一庞统之后，诸葛亮之后的丞相蒋琬，费祎等蜀汉重臣，也排在简雍之后的原因，原来简雍是“扮猪吃老虎”呀！

      2021年5月5日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