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格在记忆中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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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间把诸多大事盘剥得支离破碎,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时,那些停留在记忆之初的细碎的印象却一跃而上,占据了大脑中最宽阔最持久的记忆时区,最小的身段发出最强大的反叛力,展开凌厉的攻势与时间之手展开对抗:不做时间的俘虏,只愿为它的劲敌。

(一)

在送孩子上学的路上,坐落在一个丁字路口处的桥头是我的必经之路,这个地段地处几个学校的交汇处,又接连一个重要的商业交通要道,平时来往的人流相对密集,有人流的地方最易诞生市场,因而桥头上时常会有一些卖水果蔬菜的小商贩前来入驻。

平时经由此地时,为了赶时间总是行色匆匆,对于停驻于桥头两边的摊贩也顾不上瞥上一眼,又觉得这些素常的瓜果蔬菜也毫无出彩之处,因此,我几乎从不在此停留。

但近日这里增添的一个新的景象却打破了我一贯的漠然,它似有一种磁石般的魔力紧紧地吸引着我,牵引着我的脚步,让我不由自主地来到它的面前。

桥头上新增了一个卖爆米花的老人,右手边是一个盛满炭火的炉子,炉子上是一个会旋转的椭圆形压力锅。左手边置放着一个长长的麻绳口袋,口袋的前端接连的是一个用废旧轮胎围成的硕大的圆柱形卷桶。老人右手握着压力锅前端的转头不停地旋转着压力锅,待压力锅内的玉米粒加热到一定程度时,老人便抬起压力锅,将其塞进可以装下一个孩子的麻绳口袋,给锅嗤嗤地放气,紧接着便听到“嘭”的一声巨响,热气腾腾的爆米花就出锅了。

不变的道具,不变的作业方式,似曾相识的花甲之年的老人,曾经站在记忆之初的印象踏着时光的隧道又穿越而来,往昔和今朝在不同的时空下交汇重叠,这么多年来,竟无丝毫出入和改变,我的眼底有了氤氲的雾气,心里溢出一股涌动的湿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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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对于生于七八十年代的我们这些人来说,物质上虽没有父母辈那个时期的极度短缺,但历经浩劫和动荡的国体还没有真正的站稳脚跟,物质上还处于一个相对匮乏的境地,因此,对于童年时期的我们来说,能够通过物质手段来抵达的快乐也极其有限,但也正是因为这种限制,反而锤炼了我们对幸福的感知度和把握能力。

对于不易得的幸福,我们会紧紧的抓住每一次微小的恩赐,无比的看重和珍惜,并努力把这种快乐放大,努力让它在心中铺展,绵延,经久回荡。

在我的幼年时代,对于精神领域这样的高级企求是件不敢奢望的事情,最易抵达内心的快乐就是那些萦绕在舌尖上的温软的醇香。

而这些散发着醇香的食物在今天看来,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几块糖果,一包瓜子,一捧爆米花,几个麻花团,但就是这样的食物,却是当时我们可以品尝到的最丰盛的美味,是我们能够吃到的最高级的零食 ,每吃上一次,就可以让我们快乐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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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最足以见证这种快乐的是我的小学时代。

上小学时,学校大门口处有一个常年在此售卖小零食的摊贩,摊贩的主人是一个60多岁的老婆婆。承纳这些小商品的货架是一个老式的木板床,床的一边边摆放着一些小玩具:诸如粘画,弹子儿,弹弓等;床的另一边摆放的就是足以让我们垂涎欲滴的小零食:糖果、麻花团,爆米花,用玉米轧成的长条膨香酥等。床板上面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我们的心头好,它们散发的魅力常常让们无比的迷恋和神往。

在这些零食当中,我最爱吃的莫过于5分钱便可以买到一包的五香瓜子。老婆婆的瓜子都是散称,瓜子的包装是纸质的手工封皮:先将不用的报纸和书纸叠整齐,再沿中间的对角线对折,最后再裁成一张张比例适中的长方形纸片。老婆婆娴熟地抽出一张纸片,极其麻利地将其卷成一个圆椎形的纸桶,然后再将瓜子放入这样的纸桶里,一包瓜子就这样迅速地包好了。

我爱吃这样的五香瓜子,实在是因为迷恋它诱人的味道,它的香味由里及表,贯穿周身,好吃的不仅是里面的瓜子仁,还有它散发着咸香味道的瓜子皮,瓜子皮上裹了一层炒制时遗留下来的浓厚的咸香,每嗑出一个瓜子仁,瓜子皮绝舍不得立马吐出,总是含在口中再反复咀嚼,由此摄取出蕴含在其中的每一丝香醇,最后被提炼一空的瓜子皮被嚼成了碎屑才舍得吐出来。

因为爱吃瓜子,我嗑瓜子的速度也出奇的快, 一群人当中,我常常是嗑瓜子速度最快的那一个,于是我经常向同伴们发起磕瓜子的比赛,比赛一分钟内谁嗑的瓜子最多,最后胜出的冠军总是我。在比赛的过程中,有时会因为过于求快不小心咬到舌头,或将瓜子皮匆忙地吐到其他参赛者的脸上,每逢这个时候,我们都会因为彼此的狼狈样而忍不住捧腹大笑,然后中断比赛将嗑出的瓜子皮撒到对方的脸上或头上,叫着、跑着,笑闹成一团。

我们常常这样干,总是将一分的欢愉扩大成十分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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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那时候,我们能够喝到的饮料更是少之又少,印象中只有一种叫做汽水的饮料可以偶尔的缓解一下我们的口腹之欲,这种汽水其实就是用冷开水、白糖、香精、色素等几种简单的配料混合而成的一种生成品,有一种甜甜的稍带辛辣的味道,几口喝下去,便会一连串地打嗝。

但就是这样的汽水,对于我们来说却也是一种比较昂贵的奢侈品,条件好一点的家庭的孩子可以偶尔的喝一次,一般家庭条件的孩子能喝上的机率更是少之又少。

然后,一种在当时被叫做“快糖”的东西便在这种特殊的境遇里应运而生。

快糖是一种白色的糖类粒状晶体,颗粒比白糖要大,却出奇的甜,要超出普通白糖许多倍,在一个空瓶子里灌满生水,再放入2-3粒这样的“快糖”摇晃几下,待其融化后一瓶子的水就会变得极为甘甜。

快糖的价格也很便宜,一毛钱可以买上一包,一包有20-30个颗粒,一包快糖就可以帮助我们制作出很多瓶自制的饮料。凉水家家户户都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因而这种制作简单的自制甜品便风靡一时,受到了我们的大力热捧,成了我们最喜欢的“饮料。”那时我们的肠胃也出奇的好,经常喝这样的生水饮料,却不曾因此闹过肚子。

后来,这种“快糖饮料”的制作愈演愈烈,逐渐发展成为了一种自产自销的模式。

我们在家中找一个空了的啤酒瓶或葡萄糖水瓶子,加入几粒快糖和瓶内的水混合好后,再将其带到学校里,把它卖给没有带水又有口舌之欲的同学,成交的条件是:喝一口快糖水支付给对方一张没有写过字的空白本子纸。卖水的同学将这些用自己劳动挣来的本子纸收集起来,回到家中用订书机订好,一个新的本子便由此诞生。

夏季是桑葚丰收的绝佳时节,此时,桑葚树上硕果累累,成熟的桑葚呈现出晶莹通透的紫黑色,通身散发出一种圆润饱满的诱人色泽,摘一颗这样的桑葚放到口中,甘甜绵软,入口即化,吃过后有一种难得的清冽与凉适。

采几粒这样的桑葚放入到快糖水中,快糖水的成色与口感立即上升了一层,快糖饮料也立即变得高端大气起来。

再加上季节的原因,这种改良升级后的饮料也更加热销,普通的快糖饮料一口水给一张纸即能成交,但这种升级后的快糖饮料则需要2张纸才可以成交。因为快糖常有,凉水常有,但桑葚却不常得,桑葚树数量极其有限,高大的桑葚树又不是谁都可以垂手可得。

我也曾卖过这种升级版的快糖饮料,还拉了我的同桌充当我的副手,趁下课期间,我们不仅在自己所在的班级里售卖,还辗转到别的教室去卖,光是一个下课的时间,所带的两瓶“饮料”便销售一空,换来了一摞厚厚的本子纸。

写到此处,我早已忍俊不尽,几次失笑出声。

这是我最早体验过的按劳取酬行为,却比我长大成人后的每一次谋生行为都要感到欢欣,它成了记忆中的一张亮片,定格在了我的金色童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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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时间不停地向前奔走,我的成长也在不断地更新迭代,诸多奇丽的风景,生动的人与事,美味的佳肴,也犹如一幅幅优美的画卷不断地在眼前铺展,我的见识和眼界也逐渐变得阔朗起来。比起幼年时的贫乏和逼仄,这样的往后余生似乎更值得浓墨书写。

但在日夜兼程的匆忙追逐中,我却越来越不由自主地听从内心的召唤,越来越频繁地停下脚步回望过往,反观来路,愈发地怀念儿时的那份简单和拙朴。

我知道 ,我怀念的不止是那曾经萦绕在舌尖上的味道,还有那一份发自内心的纯粹的闲适与自由,怀念的更是那一个从前日色、车马、邮件都很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的时代。

而如何在步履匆匆的追逐中觅得一份从容不迫的节奏,收获一份幽然馨香的心境,则需要我们一生的思考与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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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傲霜,爱文字,爱自由,愿行文如水,奔走如风,怀揣深情在光阴中款款而行。微信号:dongmei1378334    公众号:傲霜的时光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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