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进行时

我有好奇心。我思考过许多问题，有些深刻到无解，有些肤浅到无聊，但我从来没想知道，

「1936年欧洲最大的机场在哪里？」

提示一下，这个问题出现在塔林机场的公告牌上。

不难猜到，答案是塔林。

今天的塔林机场不是欧洲最大的机场，甚至在波罗的海沿岸地区也排不上，但在我经过的所有机场中，应当是最有设计感的一座。

我猜测，恐怕很少人知道塔林是爱沙尼亚的首都。

我几乎去过塔林。五年前和父母一起在北欧旅行时，有机会从赫尔辛基坐渡轮去塔林，由于种种原因没有成行。

这回终于了了心愿。

我猜测，恐怕更少人知道塔林曾经是奥运会举办地。

那是1980年，主办城市莫斯科是内陆城市，于是当时尚在苏联的塔林得以承办帆船项目，就像青岛承办北京奥运会的帆船项目。

我事先也不知道这篇历史掌故，直到我见到了Linnahall。

Linnahall : 紧闭的门

那是一个云层厚重的下午，我从酒店出来走向海边，不多远就被眼前的建筑群惊到，这就是Linnahall。巨大的混凝土结构，不少部分被围栏阻隔，还有多处破损剥落的地方，显然被废弃和遗忘多时。除了几个与我一样漫游而来的步行者，无人问津。

Linnahall : 被废弃

在塔林美丽的古城逡巡时，我心里一直记挂着它。上网检索后，很快找到资料，原来这是塔林借承办奥运会的机会建造的公共建筑中最有名的一座。Linnahall的正式名称是「列宁文化和体育宫」，主要由音乐厅和滑冰馆组成，直到2010年才停用。设计者是两位本地建筑师，终其一生的作品都在爱沙尼亚。

次日清晨我特意前往。朴素的立面，大而长的阶梯，宽广的平台，延伸到海中的直升飞机场，这算得上是苏联时期现代主义建筑的代表作了。

Linnahall : 直升机场

Linnahall : 台阶和院子

行走其间，我有种奇妙的感觉，仿佛置身曾到过的世界文化遗址，像是希腊雅典卫城，土耳其以弗所神庙，或者是约旦杰拉什的斗兽场，目睹古代文明的残破痕迹。同时，脑海里不停闪过另一个念头，仅仅是八年时间，衰败的气息已经弥漫Linnahall。

2015年塔林市政府宣布将重建Linnahall，马路边的告示牌也提示2019年将重新开幕。我目力所及，看不到工程进行的迹象，更没有明年能完工的征兆。

想象一下，一幢建筑五百年置之不理，无人打扰，会不会成为举世瞩目的奇观？那时的地球居民会不会来此赞叹先辈的成就？反过来想，如今留存下来的著名遗迹，是否并非当年的登峰造极之作，只是运气好的幸存者而已？我们今天看到的历史片段，究竟有多少反映了全貌呢？而从中得出的经验性定律，到底又有多少内在合理性呢？

一位哲学家或许会觉得我的问题深刻到无解，而爱沙尼亚人或许会觉得我的问题肤浅到无聊。他们没有时间惆怅过去，在1991年重新独立后忙于发展建设，尤其在高科技方面成就斐然。

或许，下回来塔林时，机场公告牌上的问题会变成，

「欧洲最早实现数字社会的是哪个国家？」

答案不难猜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