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N+7夜

立秋后,秋老虎短促的嗷了一两声后就是连绵不断的秋雨,虽说凉爽舒适,却也让人连连惊呼“冷的好早,衣服都来不及拿出来,说好的秋老虎呢?”这时候,陈渟鹭同组的老师就会得意的说:“你们这就没注意了吧?今年是晚上立的秋,立的是母老虎,母老虎温柔。”

雨夜安静。陈渟鹭安静的失眠了,想着精神病人应该不会失眠吧。

病房里很臭!这是陈渟鹭与精神病人同处在铁栅栏门里面最初也是最强烈的感受。也许因为这家医院的通风不太好,再加上天气热,病房里充斥着肉挨肉的热臭味。这臭味并不是汗臭味、屎臭味、尿臭味或是脚臭味。这臭味陈渟鹭在平时偶尔也能在自己或是别人的身上闻到,但是很淡,几乎不会觉得臭。可是,一百来号人同时呆在有限的空间里,那个味道强烈到让陈渟鹭反胃。“这味道和他们吃的药有一定关系。”戴着两层口罩的护士如是说到。

踏进铁栅栏门里,第一个向陈渟鹭迎面走来的精神病人让她感了阵阵心痛。那是一个皮肤白皙五官乖巧的小女孩,陈渟鹭到现在都记得那个小女孩的眼睛明亮水润,湿漉漉的短发像一定小小的黑色王冠那样立在头顶,没有被内衣束缚的乳房随着脚步左右摇晃,拉扯着她胸前病号服上那一摊褐色污渍不断变形。当她走进,陈渟鹭闻到那种强烈的热臭味变得强烈,强烈到她想远离她,可小女孩却站在了她的身边与她同行。

身边的男护士问一个看上去很正常的精神病人:“你们把她弄去洗澡了?”说着这句话,正走过公共浴室,陈渟鹭看到里面正有人躬身在里面洗澡,白花花的身体斜背对着她,丰乳肥臀。陈渟鹭连忙别过眼,在心里惊呼:进了这里就没有性别了吗?就没有一点点私密空间了吗?

是的,没有。所以,陈渟鹭在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在男病区看到病人“撸管”。突然想起这个画面,陈渟鹭无奈的捂住了眼睛。

这几天有同事问陈渟鹭:“是不是在精神病人眼中,你才是精神病哦?”陈渟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想起那个在铁栏杆门口抽着烟的男精神病人。就在陈渟鹭在铁栏杆门口等着开门的时候,他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嘴里一边发出“哦哦哦”的怪声一边在原地蹦跶了几下。毫无心理准备的陈渟鹭被吓的退了一小步,就听见随同的男护士严厉的对精神病人说:“你在‘哦哦哦’的干嘛?要犯病吗?”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的陈渟鹭看见那个病人在对着她笑,一脸奸计得逞的笑容。还有那个原本蜷缩着坐在铁栏杆门口地上的男精神病人,在看到陈渟鹭看了他一眼后,慢慢站起来走到她的面前,弯下身,对着她说:“我不舒服。”陈渟鹭当时吓得一身冷汗,感觉他的脸都快贴上自己的脸了。还没反应过来,她就看见那个病人在同行男护士的斥责声中蜷回了原位。

与精神病院工作人员的闲聊中,行政楼里办公的大姐告诉陈渟鹭:“这里面有呆了二十多年的病人了,也不一定是病情没有得到控制,有可能是家里人不愿意接回去。你想嘛,在这里面一个月只需要交个几百千把块的伙食费,肯定比接回家护理要轻松的多。而且有些病人在这里被控制的很好,回家就会犯病。”行政楼大姐顿了顿,压低声音接着说:“这些病人里肯定是有被自愿的。”听到这句话,陈渟鹭不由自主的想到那个条理清晰的向她介绍情况的男病人,还有那几个帮着医生喝斥病人的女病人。

想到这些,陈渟鹭很想说这些病人也太可怜了。可始终还是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这些年社会上有关精神病人伤人杀人的种种新闻频出,再想想那些和精神病人呆在一个房间的正常人的恐惧心理,让她觉得自己的想法欠妥。思绪转了几回,只是最后感慨:“我以后开玩笑再也不说‘我要疯了’,‘我要去精神病院’了。”

“可,那些精神病人们真的觉得自己是可怜的吗?”陈渟鹭转念一想,“也许也有觉得自己很快乐的吧。”比如那个活动室里放着歌的男病区,他们在歌声中跳舞、拥抱,快乐的像在公园里聚会。又比如那个背着书包、戴着红帽子、穿着红衣服、手拿水杯的精神病人会像小学生一样向医生打小报告:“报告老师,我检举,昨晚有人偷我的钱。”他还一直在自己的小学时代,计较着属于小学生的单纯烦恼。还有那个笔直的站在病房门口的病人,看我走过,中气十足的对我说:“领导好!欢迎领导视察工作。”他在属于自己的世界里为了生活奔波。对了,还有那个认为自己在坐牢,不肯出病房的病人,她呆在一个自我救赎的世界里。

陈渟鹭脑子里有一个想法: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些精神病人,那这个世界会是什么样的呢?

晚安,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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