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系列之纸箱子

  我这次要讲的是关于一个“纸箱子”的故事。

  它的外形是个长方体,灰扑扑的,很常见。我也不晓得它里边儿曾装过什么,只知道从记事起,它就一直被高高的搁置在老屋破旧的衣柜顶部。纸箱外侧的硬纸面上,有两个眼睛状的小孔,孔中是令人捉摸不透的黑暗。除此之外,就再没什么特殊的地方了。然而,偏偏就是那两个小孔,伴随着我那三年的老屋岁月,成了其中最神秘的存在。

  打小儿我便相信那纸箱里有“东西”,虽不可名状、不知由来,但就是无比专一的坚信那“东西”的存在——白天我恐惧那间卧室,进去了也闪烁着眼光不去直视那个纸箱。但就算如此,它也从未停止过对我的“窥视”,它是有意识的,我确信!并且,我能感受到它时刻在期待着我的回应:比如,我躲闪时,它会偷笑;我害怕时,它就龇牙咧嘴;我离开房间时,它会凝视我仓促的脚步。无数次夜间醒来,在爷爷粗闷的鼾声里,透过窗前滑入的月光,我无数次与它对望,然后忘记时间、忘记那时初步构建起的、关于客观世界的概念。朦胧中,那两个白日里眼睛大的小孔,被无限放大,里面的“东西”,逐渐撕裂现实与暗世界的巍峨高墙,像飞舞的黑色沙粒,在半空中逐渐凝聚成一个又一个残缺而丑陋的形态。

  无数个那样的夜晚,我难以入眠,就算蜷缩在奶奶的被子里,也感受不到一点点的温暖。

  古怪的是,那段岁月里,年仅三岁的我竟从未将自己对这个纸箱的恐惧,告诉过大人们。只是由着那隐秘的感觉,无限放大成一种不言而喻的联系,然后浓缩成心底深埋的秘密。像是一种契约,我不道破,它也不侵犯我。这种古怪的默契,在我多年后阅读《桃花源记》时,见陶渊明写道“此中人语云:‘不足为外人道也。’”,这才恍然明了……

  而后,我终于离开了老屋,回到城里与父母长住。之后的十几年里,故乡的景象日新月异,我们也在老房子的旁边重新盖起了一间新屋,就此,我再也不曾进去过那间颓败的旧居了。

  2015年的年底,我又回到故乡小住了几日。就在某个黄昏,爷爷打开老屋破旧的大门,喊我帮他搬几捆柴火进已成杂物堆的老屋。搁下手头的木柴后,我的脑子里忽然“嗡”的一响,左边继而传出了尖细的耳鸣声。我左顾右盼,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左侧的另一件卧室,它房门上的红色油漆早已剥落,原本的铜把手也已无影无踪,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破洞。那一刻,我没有迟疑和犹豫,劲直走向那间覆满蛛网和灰尘的卧室,一抬眼,果然,“它”还在这里。我绕过那张只剩骨架的旧床,来到窗边的老衣柜前,踩着“吱呀”晃荡的木椅,伸手去取那只枯朽的破纸箱。指尖触碰到它时,脑海里“叮铃”一响,随着灰尘噗噗下落,我眯上眼睛,缓缓地将它捧下,然后双手稳住、回到地面。

  在夕阳泛着铜镜色泽的余晖里,我的心情开始汹涌滚动。怀着一丝不安,我揭开了那两片纸盖儿,它们很脆,一扯便落。

  只见半截枯槁而粗大的、不明来处的黑辫子,静静地躺在里面,一动不动。除此之外,空空如也。

  “它”死了,我确信。

  OK,这就是我这次的故事了,虽然过程中还发生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事儿,但我觉得都没必要添加上。一来,我不需要通过那些怪事儿来佐证那个孔中的“东西”究竟有多诡异;二来,随着童年的记忆渐行渐远,我对“它”的情感,只怕已经是缅怀,而非恐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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