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

清明_第1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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檵(ji)木花开了,这种花一点都不起眼,花瓣细细长长,白中透点浅淡的黄,刚开时你可能都没注意到它。直到漫山遍野被它染白,你才惊觉,又到清明时节了。

阿婆把一束白檵木花摆上堂屋正中靠墙的方桌。屋里光线暗,她摸索着坐下,望向木桌上方挂在墙上的旧照片,照片装在镜框里,已经发黄。

阿婆个头不高,加上年纪大了,整个人像个缩小的干核桃。她的眼睛四周都是密密的细纹,眼皮有些下垂,甚至在嘴唇四周,也出现了密密刻下的细纹,仿佛一种神秘的图腾。

她将手臂撑在木桌上,久久盯着照片,口里念念有词,似乎在做什么祈祷。你要凑得近,还要听得懂方言,才会知道她只是在颠来倒去地嘀咕:

“幺儿,清明花开了,你怎么还不回家来?”

“你姐姐说到云南看你去了,你怎么要跑那么老远去耍。”

有阳光透过屋顶的明瓦照进来,像是昏暗舞台打亮的一束光,阿婆被这光束照得有些愣怔,她的视线暂时离开了墙上的照片,跟着这束光移动。

光束先是照在她倚靠的木桌上,这张木桌有些年头了,曾经的红漆早已斑驳脱落,残留的部分也变成了褐色,不过擦得很干净,在阳光直射下也看不到一点油渍。

光束缓慢地移动到墙上,泥砖墙没有粉刷,墙砖已经凹凸不平。光束里有尘土微粒在浮浮沉沉,阿婆入神地看着,直到光束斜斜照到墙上挂着的照片,她才回过神来。

黑白照片上的人像终于可以看清楚了,是一个身穿军装的年轻人,眉眼之间与阿婆有些相像。

阿婆眯了眯眼,不自觉地咧开了嘴,眼角、嘴角的细纹也仿佛水面的波纹浅浅荡漾开去。

她仿佛看到了最爱的幺儿,穿着绿色军装,向她调皮地敬了一个礼:“姆妈,我到部队去了,你会不会想我?”

她站起身,踮起脚尖,颤颤巍巍伸出手,伸向那冰冷的镜框,摸了又摸,就像当年她抚摸着儿子还带些稚气的脸:“想,姆妈天天想我的幺儿。”

云南边境,白檵木花雪一样开遍了山野,粉蝶扑扇着翅膀穿梭其间,蜜蜂嗡嗡地响着,时飞时落。

一个女人将祭拜用的水果、香烛摆放在小小的墓碑前,她小心地点燃蜡烛,一张张烧着纸钱,一边抹着泪,一边对着墓碑前的照片念叨:

“幺弟,姐看你来了。今年县里说是自卫反击战胜利40周年,组织家属来这里的烈士陵园祭拜。这么多年,姆妈和我不知你埋在哪里,这次总算了结心愿了。”

一阵风吹过,蜡烛猎猎作响,纸钱烧得更旺了。

“幺弟,是你吗?你也想姆妈和姐了吧?”

照片里的幺弟还是当年不到19岁时的模样,她忍不住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幺弟的脸,又怕自己皲裂肿大的手掌碰疼了他,赶紧把手移开,墓碑上眼里含笑、嘴角微微翘起的年轻脸庞,正是阿婆墙上挂着的那张。                               

                                              2019年4月3日

清明_第2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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