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那里也要开心

这是我21年来第一次真真正正的面对死亡。

爷爷很早就过世，我出生后，只在大伯家见过爷爷——一张挂在墙上的黑白照片。大概是五年级的某一天，妈妈对我说姥姥走了。虽然小，不过我很清楚这是什么意思。大概脑子里对于姥姥的记忆也很少，这个消息对当时的我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影响。

而在今天，我看到的死亡，真实的躺在我眼前，真实的那么没有真实感。

小时候爸爸妈妈忙，从我出生后好长一段时间都是奶奶带着我长大的。好多事情长大后都已经不记得，但大人们会帮你记下来。

爸爸说，小时候家里穷，奶奶又很节俭。剩饭剩菜臭不臭第二天接着吃。我很听话，一喂就吃。妹妹不肯，宁可饿着。有天妹妹晕过去了，饿晕的。“你妹不好养阿。”奶奶说。

大姑说，奶奶小时候常常带着我出去遛弯儿。我跟着奶奶从家里走到大姑的面包店，从西边走到东边。大家常说，我现在这么会走路，都是奶奶带出来的。奶奶也常和我说起这件事，很自豪的样子。

照片也会帮你记住。

我三岁前的照片，好多都是和奶奶一起的。我被抱在奶奶手里，我站在奶奶膝下。我和奶奶一起做了好多事情啊，可是我都忘了，她都记得。

还有那些记在自己脑海里的东西。

记得小时候妹妹半夜尿床，会被奶奶打。

记得以前和哥哥姐姐偷偷去家后面的空地放火玩，妹妹跑回家跟奶奶告密。所有人被罚抹布拖地。

记得早上四五点被奶奶叫起来，很冷，一堆小孩跟在奶奶后面跑去中山公园。

记得奶奶带我去她以前住的老房子，我跑上跑下，玩的很开心。她问我，奶奶回这里住你觉得好不好阿。我说好。后来她真的回去老房子了。

长大后见奶奶，她很喜欢说以前的东西，说很多很多。我每次都会很耐心的听，尽管有些东西我已经听过，但我也不忍打断她，她的神采奕奕。

高三时候，奶奶摔断了腿。自那以后，我好像再也没看过她神采奕奕的样子。

一开始，她还能拄着拐杖走出客厅，和我们一起吃饭看电视。奶奶听不懂普通话，也看不懂字。我常常想，奶奶在看着看不懂的电视的时候会想些什么呢。

再后来，她开始卧床。方便的时候得用尿壶。奶奶每天早上都得方便，她每天早上都会叫我。那段时间，我不管多晚睡觉，只要她叫一声，我立马就能睁开眼睛爬下床。我也很怕她走掉，看她睡太沉的时候总会凑近听听她的呼吸，看看她的被子有没有呼吸的起伏。她会让我帮她按摩一下脚，她跟我说她很痛。她说觉得这样活下去没用。我说奶奶别乱想。总说着这些苍白的话。

最后，她连坐都坐不起来了。方便只能用尿布。食量不如从前。睡的比以前多了。也不跟我说以前的事情了。我去看她她都不睁眼睛看我了。

她就这样睡下去了。这次没有起伏了。她就在那里，嘴巴微微长着，一动不动。

原来这就是死亡。她明明就在我眼前，却已经远到再也触不到。明明在我的记忆中那么生动的人阿。我一直看着她的脸，一次次的确认我的不真实感。

你去哪里了阿奶奶。

不管你去了哪里，你一直在我的记忆里。

不管你去了哪里，都要开开心心的。没事多去公园走走，多和别人聊聊天。

不管你去哪里，奶奶，我都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