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解语 第一章 第十九回

                        小七

  噶德秋弥越发近了，堇敛的骑射也是稳重求进，十分娴熟了。虽不能说百步穿杨，也是箭不虚发，眼力弓力极好不算，就是骑行时也比早先稳妥。

  堇敛在同龄人之间不算是比较高大的，虽然身段仍然嫌纤细些，但相比以前，却也是有了力量。除了他眉间隐藏起来的忧郁气，从外形到谈吐也都看起来精壮有力的，更添一种高贵而含蓄的释疑，谦逊而蓬勃的展示，英姿飒爽。就好像是他用了三年养精蓄锐，暗度陈仓，把一块尺寸并不大的极薄的锦缎织的很宽阔很厚，上面也是气壮山河的图像，只是知情且明眼的人细看也能发现整块锦缎暗绣了灰色的花纹，藏在大好河山下面，拼尽全力让山河壮阔顶起来，浮在整块锦缎上，好让人看得明显。其实暗色的纹路却是真正布满绵延不断的，并且是整块锦缎生成的一部分，与其共生共长，把最开始那块脆弱的滴血的锦缎完全包裹，密不透风，暗无天日。

  堇敛回陈况帖讲他后日将造访陈府，只是虞自体弱，长公主怜惜他从王府到陈府坐马车颠簸，便把幺儿留下，堇潋虞初虞随自然要去。

  陈府之行，是堇敛“大病”初愈后在皇室和达官贵人圈里第一次外出亮相。虽说陈府那里肯定也是知根知底的，陈况办事素来踏实受人赞许，但是堇敛还需谨慎以待。

  堇敛回过身来，目光不知有意无意落在自己的琴上，自幼学琴，以天资聪颖，可听音辨琴弦，又极快地掌握各种指法，琴谱曲子也是过目不忘，多少宫商角徵羽也是跳入眸子不久便从指下流出来，如果他愿意，可以让掌间一开始的涓涓细流变成一池春水，变成汹涌大海，变成雾凇沆砀，变成水性琥珀，包裹空间里的微尘。

  更兼从师绝代名师李花瓷。李花瓷年近八旬，享誉盛世，一辈子只收过两个弟子，一个是吴府独子吴解，一个便是他，七堇敛。

  堇敛因解语花妖一事隐匿，而吴解，比堇敛年长三十余岁，不承父官，只是琴痴，日常携琴游历，又多有感而发，更作琴谱，一旦有新作，又是传之四方，上至皇帝，下至市井，多有熟悉，为阳春白雪，为下里巴人。他自己的琴技更是不在话下，只是经纶事务，绊不住他，至今未娶，但无子嗣，活得倒也潇洒自在。

  吴府老爷也毫无办法，多次规劝，多种法子都是用尽了，独子也只好由他去，只是期望着有一天“浪子回头”，谋个一官半职，继续住挂着吴府牌匾的大宅子，最后可以体体面面地爬进吴家坟园。

  说是吴府夫人在吴解近弱冠之际又老蚌含珠，只是终是气血亏弱，临产的时候没有保住孩子，据说是个男孩。

  而堇敛名声初噪便是因为李花瓷在收吴解为徒十六年之后又收他为徒。李花瓷各种造诣，吴解何种造诣，堇敛何种期许。

  吴府夫人还为此特来看过他，堇敛那时太小了，只记得她面相略带英气，她握着他的手，笑道:“世子的手可是抚琴的好手啊。”

  堇敛突然恍惚了一下，觞似乎也讲过这样的话:“小七的手可是抚琴的好手啊。”

  那语调竟是一样一样的，只是吴府夫人的面貌愈加模糊，觞的笑容愈加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