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旅】汶川震中记忆(5)

志愿者,尴尬的英雄群体

【军旅】汶川震中记忆(5)_第1张图片
无私英勇的志愿者理应成为镜头记录的焦点,但前提必须是发自本心、源于初心,而非作秀摆拍的需要

1.

徐青青是来自北京的志愿者,来到灾区时还是在校大学生。为什么孤身一人我们不得而知,只知道她去了汉旺、银厂沟等地但都被部队请了出来。我们在位于剑南镇绵竹市政府门外的草地上遇到她,或者说是她尝试着找到了我们。

部队去仿古社区执行任务时她站在自己的小帐篷前,看到我们就追上来让我们带上她一起,没人说可以也没人阻止,她就自行入列跟在了队尾。孩子进入震区前带的吃喝都没了,没什么特殊技能也没有专业团队和单位收容她,一个志愿者就这么成了求助者,但大老远赶过来就这么回去又不甘心。在灾区领取食物是需要登记卡片和户口本的,她一个北京来的小妞自然领不到配给。灾区停水断电所有商户关门闭户她有钱也买不到吃喝,于是就只能这里要碗面条那里要块饼干的耗在政府门口看看能干点什么。迫炮连的几个干部都是我到机关任参谋前老单位的好朋友,也都是和我一样的性情中人,虽然压缩饼干就榨菜不怎么好吃,但大家匀出个小姑娘的份来总归不难。于是简单一碰头,我们就有了这么个编外小跟班。

2.

那是一个不缺乏激情与爱心的时代,巨大灾难发生的同时,也在全社会瞬间激活了善良与勇气。几乎在地震发生的第一时间,社会各界就采取捐款捐物献血等方式支援灾区,不少人则直接加入志愿者行列,或组团或结伴前往灾区。他们来自各行各业,有医务工作者、工程机械驾驶员、心理工作者、退伍军人、学生、生意人、导游......有的来自附近地区,有的远道而来;有的拉了满车的食品物资,有的直接组了工程车队开进灾区。每个人都一腔热血的想要为灾区做些什么。

时隔9年,当我在越南芽庄旅游时,随行的导游阿芹竟也是个5.12地震时就地参与救灾的志愿者,为此她还背负了许久“不孝”的自责。现在想来,这些高尚的人便是支撑这个国家和社会越来越好的热血精英,既有纯粹的道德修养和献身精神,又有着坚定的执行力。虽然在当时情况下,他们中的许多人不仅没能发挥积极作用,反倒挤占了灾区有限的生存资源,但那种由人性善良自发产生的公益心,远比如今遍布街巷却装模作样的志愿者活动要高尚真诚得多,这是一群永远值得被铭记和尊重的凡人英雄。

面对灾区的恶劣环境,志愿者中的许多人除了热情外再无其它。他们大多不具备工程、急救、治安和组织活动等急需且实用的技能技巧,甚至维持自身生存都很困难,疾病、受伤、断粮、失窃、迷路都让他们举步维艰。刚开始的激情逐渐消退后,严酷的生存生活问题就成了他们不得不面对的难题。当发现光有热情但凭自己的能力连自救都困难时,有的人落魄而归,有的人现地加入某个公益团体或组织,有的自己就成了被救助对象。

而对志愿者境遇雪上加霜的是,在一些区域,甚至开始出现了冒充志愿者实施盗窃的人。这也可以理解,人性有善恶高低,有人慷慨赴难,就一定有人唯利是图。这些盗窃的人有的是奔着废墟里的钱财去的,有的只是想找口吃的。究竟是一来就居心不良假冒志愿者,还是本来无心饿成了假冒志愿者不得而知,但他们的存在确实给志愿者们的善行义举蒙上了一层阴影。当时的灾区就是那样形形色色、真假难辨、善恶并存。

3.

徐青青自从找到组织后就把小帐篷搬到了我们步兵营的宿营点附近,夜哨为了她的安全也把她的小帐篷纳入到巡逻和警戒范围,时间久了,索性把她的帐篷围到了营区界绳以内。她每天背着双肩包跟在队伍的最后,和我们一起队列行军、挖掘废墟、搭设安置点、发放救灾物资,还尤其善于和小朋友打交道,这样一来我们这个连队就多了一种特殊的“战斗力”——温情。遇到危险繁重的工作时,官兵会像爱护小妹妹一样照顾她,只让她负责警戒不让她深入险境;有的时候大家则会马上挡住她的视线,“一边去,快走开”,虽然语气凶巴巴的,但那些场面不让她看到,便是最贴心的关怀。她和我们一起吃饭就餐,想方便了就给她找个学校、政府、派出所的厕所;灰头土脸的太过分了就安排她去绵竹市政府的卫生间里洗个冷水澡,让她即便在那样的环境里也多少有个女孩儿样子。

那时的绵竹市很奇怪,很长一段时间里几乎见不到警察的影子,一个派出所居然只剩下个门房大爷看家,许多办公室都大开着门,不知是都去进村入户了还是也一并瘫痪了。于是我们这个连队就常常到派出所的院子里休息,实在太累时也不管什么余震不余震,办公室里的大沙发实在是顶级享受,比用锹镐搭凑的“架子床”舒服百倍。迷彩服上是灰土,沙发上也是灰土,那就都随便着凑和好了。累到极致时心里根本不会去惦记什么危险,胆子大得要命,总觉得8级也没震倒的楼垮不了,管它震不震先闭会儿眼再说,尽管政府机关的楼比学校要坚固,但现在回忆依然不免后怕。徐青青我们不敢让她冒这个险,想休息就用两把铁锹并排一放,中间填上些汽车座垫里拆出来的海绵,上面盖一块彩条布一绷,给她在楼下树荫里搭个架子休息。

没多久,部队接到进村入户命令,必须深入到每一个自然村每一户居民家中,基本上一个营或连进驻一个镇乡,一个排进一个村或社区。按照新的命令,装甲步兵营也开始各自为战,分散到了更广阔的地域内,而我也被调担任军地联络员工作,自此就再没见过这姑娘。现在回想起来,除了名字和那件玉米黄色的冲锋衣,甚至长发还是短发都完全没了印象。也不知这姑娘后来是回了北京还是又投靠了其它组织,但她的存在确实是那段日子里的一股清风,特别是和后面经历的那些糟心事相比就更觉珍贵。

4.

志愿者是灾区一道独特的风景。尽管大灾面前任何个体的努力都是沧海一粟,有时甚至微不足道,但他们广泛活跃在主体救灾力量无法面面具到的各个领域。他们中的很多人具备各种专业素养,不受条条框框的限制,不被形式主义的鼓噪影响,听着收音机出现在每一个有需要的地方。他们的存在诠释了人类精神里不求索取回报的无私关爱和悲悯善良,不论任何时候,这种精神都难能可贵,这种精神在任何时代都应当得到善待。

那时还没有发生郭美美事件,那时的志愿者虽然刚刚兴起但还是真正纯粹的性情中人、博爱之人,那时的志愿者不用单位组织、政府号召而是自觉自愿。尽管他们的行动看起来盲目而无序,但却是与道德相关的真情义举。这是今天泛滥而无所不在的志愿者和志愿者活动真正缺乏的精神风骨。

徐青青来去自由,不像我们一样在灾区呆了一百天,没看到后面那些变化了的情境,永远带着厚重而温暖的回忆和体验回归正常生活,这也许是种幸运吧。祝这个善良的姑娘一切安好,也侥幸着她会不会也恰好能看到我的文字呢?

第4章    第6章

总集目录

你可能感兴趣的:(【军旅】汶川震中记忆(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