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别裁》250（子张）｜难能可贵

        子游曰：吾友张也，为难能也！然而未仁。曾子曰：堂堂乎张也！难与并为仁矣。

        子游说，我们的同学子张做人的确了不起，一般人很难做到的事情，他去做了，对于困难的事情，他敢于担责，努力去完成。但是他仍没有达到孔夫子所说的那种仁的境界。

        曾子也随着附和，认为子张是个堂堂正正的大丈夫，但是他修养的内涵，还没有达到仁的境界。

        曾子曰：吾闻诸夫子，人未有自致者也，必也亲丧乎！

        曾子说，据我当年听孔夫子说“人未有自致者也”。自致是自动自发的意思，是说自动自发的人几乎没有，一般人虽然有这种想法，但是很难形成有恒的行为，能够达到最终目标的更少。更进一步就是说，一个人很难做到自己肯责备自己，乃至由自己内心的反省，而到达圣人的境界。很多人做任何一件事，都会受客观环境的影响，都是出于不得已，很少是出于主动。

        曾子接着说，如果一定要讲哪一件事是发自内心的，只有父母死了的时候，内心真觉得悲哀，那种悲哀是自然的。“必也亲丧乎”，注意“必也”两个字，就是“勉强、硬是要说的话”的意思，实际上那种悲哀有时候也是迫于不得已，而并不是真情。因此，一个人内心的情感与良心，真正能自发自致的太难。

        曾子曰：吾闻诸夫子，孟庄子之孝也，其他可能也，其不改父之臣与父之政，是难能也。

        孟庄子是古代的世家，鲁国世袭的大夫。孔子当时说，孟庄子可真是一个大孝子，他对于父母的孝行来说，其他的人也许都做得到，但是，在他承继高位后，对于他父亲原来用的这班老臣，并不改变，同他父亲一样待他们，而且对于父亲的政策，继续执行，这是难能可贵的。

        曾子所著的《孝经》就将孝道精神进行了扩充，他提倡大孝与天下，后世所提倡的忠，就是孝的发挥。因此唐宋之后，有“求忠于孝子之门”这句名言。一个对父母家庭有真感情，他如出来为天下国家献身，就一定真有责任感。孔子讲孟庄子的孝道“其不改父之臣与父之政，是难能也”，是说他能大孝于天下，继父亲善良政治的成规，是难得的。

        中国有句话“一朝天子一朝臣”，看下面这个故事就能更好地理解“不改父之臣与父之政”是多么难能。

        汉武帝杀他最宠爱的妃子钩弋夫人，是因为要立她所生的孩子为太子。当汉武帝立定了这个决心的时候，先把太子的母亲杀了。有人问汉武帝为什么这样做，汉武帝说，自古以来国家所以会乱，都是帝王年少，母后年壮干涉政治所致，我年经已大了，这妃子还年轻，将来我儿子当了皇帝，母后如果干政怎么办？汉武帝这种做法，说来是一种权术、帝王的统治手段，但也不能说没有道理。

        其实社会人情都一样。对人付出太多的感情时，对方会受不了，对朋友热心帮忙，如果过分得干涉到他的事务，必会遭反感，所以人生就是政治，政治也是人生。看多了，就知道“不改父之臣与父之政”的确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