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意大利作曲大师埃尼奥·莫里康内（Ennio Morricone）在家乡罗马逝世，享年91岁。作为奥斯卡终身成就奖、两次格莱美奖、两次金球奖、一次奥斯卡金像奖得主，大师留给世上的经典作品的价值，远远超过这些荣誉。
逝世后，汉斯·季默、马友友等一众音乐人纷纷发文悼念。大师对半个世纪以来的电影音乐的影响是巨大的，甚至影响和启发了包括流行乐、摇滚乐和古典乐在内的众多音乐家。汉斯·季默在推上说道：“大师告诉我最简单、最纯洁、最坦率的旋律是最难写的，我们必须将之看作一个深刻的使命，认真、谦逊地对待…无论何时听到他的作品，我仍然能听到他的呼吸…虽然可能再也见不到了，但我永远能够听见他的声音”。意大利总理朱塞佩·孔特在推上分享了他的悼词：“怀着无限的感激之情，我们将永远铭记这位艺术大师。他的作品让我们梦想、激动、反思，他写下了音乐史和电影史上不可磨灭的难忘篇章。”
莫里康内写作的旋律质朴流畅，深入人心；在乐器使用和声源方面，构思宽广、富有独创性；在体裁上，他的音乐风格横跨古典、爵士、电子、摇滚和民族音乐，不乏许多先锋性的探索，而无论是哪种尝试，他的创作总能够与故事情节、人物性格、电影画面贴合。在他60年的创作生涯里，为我们留下了大约400部经典的电影配乐。与其合作的著名导演包括赛尔乔·莱昂内，朱塞佩·托纳多雷，贝纳尔多·贝托鲁奇，皮埃尔·保罗·帕索利尼。莫里康内的创作才能，与其早期工作经历是分不开的。
早年经历
埃尼奥·莫里康内1928年生于罗马，毕业于著名的圣切契里亚音乐学院。早年接受的教育、从事的工作均与古典音乐相关。50年代爵士乐兴起后，表演过、写作过一些爵士乐和流行乐。更重要的是他60年代在新和音即兴乐团（Nuova Consonaza）的工作经历，让他开始审视“即兴创作”，尝试了许多实验性的音乐，为他此后在电影音乐创作中天马行空的想象埋下了伏笔。一起细数他带给过我们的惊奇与感动吧。
意式西部片
意式西部片（spaghetti westerns）是美国等其他国家的影评人对意大利导演拍摄的西部片的戏谑称呼，起源于60年代赛尔乔·莱昂内所拍摄的、由克林特·伊斯特伍德主演的“镖客三部曲”（按中文译名，外网称作“赏金三部曲”）：《荒野大镖客》（1964）、《黄昏双镖客》（1965）、《黄金三镖客》（1966）。莫里康内因其在这三部曲中所写作具有强烈氛围感的音乐而开始闻名世界。
音乐：A Fistful of Dollars
音乐：The Good, The Bad And The Ugly
大师在这两首主题曲中开创性地应用了许多声效的结合：马蹄节奏型演奏的吉他，电吉他，教堂的钟声，军鼓等一些打击乐器，怪诞的小号，犹太竖琴，萦绕在耳边的口哨声，噼啪作响的鞭子声，枪响，一种类似陶笛的管乐器，戏谑的男声合唱以及奇怪的哀鸣“ah-ee-ah-ee-ah”等等。这些尝试在当时是相当具有实验性的，大师将自己对西部世界的看法融入在古怪的声效和戏剧性的旋律中，用稀疏、粗粝、沙哑的声音混合营造令人回味的故事氛围，如同演员的每个表情、镜头的每次运转一般生动。这种乐思打破了当时大多数西方电影配乐中大量使用的管弦乐，以至于自莫里康内之后的一众西部片，都借鉴其风格或者直接邀请老爷子本人担任配乐制作。
音乐：The Ecstasy of Gold
《黄金三镖客》中的这支曲子也是最出名的作品之一，由莫里康内的御用女高音Edda Dell'Orso献唱，同样是无歌词的吟唱方式。这部史诗级作品曾被重金属乐队“Metallica”用作演唱会的开场秀，并被收录于2004年莫里康内与马友友合作的专辑《Yo-Yo Ma Plays Ennio Morricone》中。该专辑缘起马友友与莫里康内在2001年73届奥斯卡颁奖礼的相遇，马友友上台演奏获奖音乐作品《卧虎藏龙》，而莫里康内凭借《西西里的美丽传说》（2000）配乐入围。三年后，马友友便发布了这张专辑，由老爷子亲自编排全新的管弦乐编曲，在保留了原乐章结构的同时，为马友友的大提琴安排了契合的情绪切入点。两人在罗马合作录制专辑时，莫里康内还曾亲自指挥罗马交响乐团为马友友伴奏。老爷子逝世后再打开这张专辑，唏嘘不已。
往事系列
莫里康内在与莱昂内合作的“往事三部曲”更是人类电影史上的三座丰碑。《西部往事》（1968）和《美国往事》（1984）中的配乐同样是大师级的作品。
音乐：C'era una volta il west
在《西部往事》这部史诗级的西部片中，莫里康内写作的主题曲是悲怆的，节奏也舒缓了许多。羽管键琴、管弦乐与凄凉的女高音的结合，为影片增添了厚重的质感，也奠定了伤感的基调。有趣的是，除了配合情节推动、烘托氛围，莫里康内还为每位主人翁写作了极其巧妙的个人配乐。无名枪手的每次出现都伴随这一阵粗粝的、诡谲的口琴独奏，衬托其阴暗的性格；弗兰克的主题曲阴沉、邪恶；最值得说道的是夏延，虽然是一名歹徒，却性格粗犷又颇重感情，其配曲使用了轻快的节奏，充满了戏谑的色彩。正是在这些配乐的作用下，亦正亦邪的人物塑造与电影的反英雄主题得以实现。
音乐：Cheyenne
莫里康内为《美国往事》写作的配乐则要古典许多，其中最富盛名的《Deborah’s Theme》同样由女高音歌唱家Edda Dell'Orso献唱，同时请来了马友友参与录制。专辑《Yo-Yo Ma Plays Ennio Morricone》中同样收录了这首歌。王家卫在其拍摄的《一代宗师》中，运用了《美国往事》中的部分配乐，作为向莫里康内和莱昂内的致敬。《美国往事》是莫里康内和莱昂内的最后一次合作。
音乐：Deborah's Theme (by Yo-Yo Ma)
与朱塞佩 · 托纳多雷合作
《海上钢琴师》（1998）更是莫里康内老爷子在全世界电影作曲家面前树立的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峰。除了片中角色杰里·罗尔·莫顿流传下来的两支爵士曲以外，所有的配乐，爵士、布鲁斯的，柔缓抒情的、激烈炫技的曲子均由已经70高龄的莫里康内完成。不得不佩服老爷子旺盛的创造力和对各种音乐体裁的把控。
音乐：1900's Theme
主人公1900的这支主题曲简单质朴、优美单纯，是莫里康内一贯拥有的特征。在歌曲的后半部分，出现了一部分由钢琴演奏的不和谐音，象征着1900想去见心仪之人却又胆小的矛盾心理，是老爷子的神来之笔。
马友友在推特上缅怀大师的那支曲子，正是《天堂电影院》（1988）的主题曲《Love theme》，一支每当响起就会让人热泪盈眶的曲子。每一个看过《天堂电影院》的人都会为多多和阿尔弗雷多之间亦父亦友的感情所动容。在影片进行到最后，多多打开阿尔弗雷多留给自己的遗物，那是曾经被剪掉的所有亲吻镜头的拼接短片。
与昆汀 · 塔伦蒂诺合作
莫里康内唯一一部奥斯卡获奖电影是与昆汀导演在2015年合作的《八恶人》，其在次年的第88届奥斯卡金像奖上获得最佳原创配乐的殊荣。
音乐：Un amico
除了与莫里康内的合作之外，昆汀常在自己的电影中引用他的作品。在电影《无耻混蛋》（2009）中，昆汀引用了《Un Amico》（一个男性朋友）。这首纯音乐原是莫里康内为电影《转轮手枪》（2005）所作，在电影《无耻混蛋》中引用在犹太女主苏珊娜与年轻的纳粹军官弗雷德里克同归于尽的桥段。苏珊娜与纳粹不共戴天，更不用说弗雷德里克是纳粹的“战斗英雄”。弗雷德里克热情、直率、坦诚，对苏珊娜一往情深。在“战斗英雄”这件事上，弗雷德里克也有着矛盾的心理，既为自己的丰功伟绩、身为青年军官感到自豪，又对自己曾在一次战斗中狙杀上百名敌人感到不齿。
这一切并没有打动苏珊娜，甚至在苏珊娜向他开枪时都未曾迟疑过。然而当弗雷德里克倒下，苏珊娜心里却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音乐响起。《Un Amico》是全片中唯一一首具有流行摇滚元素的配乐，配合了管弦乐的使用。引用在这部暴力美学作品中的唯一温情的桥段中，让人耳目一新、回味无穷，甚至出彩得有些“抢戏”。该片中还引用了《Il mercenario》，原是莫里康内为西部片《职业枪手》所作。该曲在《杀死比尔2》中被再次引用。
《被解救的姜戈》（2012）中的《The Braying Mule》、《Un Monumento》和《杀死比尔》中的《L’arena》（2003）等均出自莫里康内之手。老爷子还亲自为《被解救的姜戈》写了原创曲目《AncoraQui》。
其他配乐作品
大师的作品还包括且远不限于贝纳尔多·贝尔托鲁奇《一九零零》（1976），泰伦斯·马利克《天堂之日》（1978），约翰·卡朋特《怪形》（1982），罗曼·波兰斯基《惊狂记》（1988），布莱恩·德·帕尔玛《铁面无私》（1987），迈克·尼科尔斯《狼》（1994），罗兰·约菲《教会》（1986）等，其中多部获得了奥斯卡提名。
专辑与音乐会
莫里康内曾经强调自己是音乐家而并非电影音乐家。因为古典乐的出身，他擅长传统的管弦乐配乐，对意大利歌剧也有所钻研，他认为那代表了他对故土的某种情怀和情结。除了电影配乐作品，大师还有近百篇交响乐章的谱写，并常常亲自上阵指挥交响乐团。
2004和2005年，他分别在意大利维罗纳与德国慕尼黑亲自指挥自己的作品音乐会，从而实现了对自己创作生涯的艺术式回顾。2007年，78岁高龄的他首次在美国的音乐会上露面，并进行了为期一个月的巡回演出。他在纽约无线城市音乐厅（Radio City Music Hall）举办音乐会，并在洛杉矶结束了他的巡回，并去参加了第79届奥斯卡颁奖礼。因从未学过英语，颁奖嘉宾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在颁奖礼上大致翻译了他的获奖感言：“对所有信任我的导演表示深深的感谢。”
2009年，由莫里康内领衔指挥的“电影往事交响音乐会”在京首演，这也是这位意大利音乐大师首次访华。在接受新京报访问时，他也曾评价马友友“是个很棒的音乐家”。莫里康内曾说：“无论是在录音室里，还是那次在罗马，他演过一场令人过耳不忘的音乐会，马友友的脸上永远带着微笑和开朗的神情。就算我有时候处理音乐作品的方式不是他所习惯的，他也总是会依照我的方式，带来极具才华和光彩的演奏。”
莫里康内也为电视剧写作配乐，还曾经与流行歌手合作担任编曲工作，比如琼·贝兹，保罗·安卡，以及意大利国宝级歌手米娜等。其作品在许多其他领域的音乐作品中被广泛采样，比如摇滚乐队“Ramones”、“Muse”和“Metallica”等，比如电视剧《黑道家族》和《辛普森一家》都曾引用他的作品。
结语
如同埃尼奥·莫里康内尝试配乐过的电影题材一样，从喜剧片到惊悚片、从西部片到政治片一应俱全，他的配乐也体裁繁多，跨度宽广，时而柔和流畅时而诡秘玄妙。他的作品提供了许多有趣的、新颖的构思，颠覆了现代商业电影的配乐风格，开创了自己的时代。马友友在推上说：“我永远不会忘记莫里康内将音乐描述为‘能量、空间和时间’，这或许是我听过的对音乐最简洁精确的描述了。我们将十分想念他。”
参考资料
WIKIPEDIA、NYT
豆瓣网
新京报网
网
INDIEWIRE
图片来源
NYT、豆瓣相关词条、视觉中国、TIME
本文已在微信公众号“bicfuns比凡网（ID：bicfuns）”首发，转载请遵循公众号《转载&投稿》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