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未离开

2016年10月20日,刚刚刮过台风的北海,天空像被洗过一样湛蓝,大朵大朵的白云仿佛触手可及,特别宁静美丽。侨港的渔民又准备出海了,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即将满载而归的期待和喜悦。

那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星期四,一阵长长的刺耳的铃声划破了它午后的寂静,大队长高声喊着:“大家快穿好救生衣,出发侨港码头!”来不及问原因,我们迅速登上了车。原来那是侨港码头的一艘渔船着了火,而同一地点停靠着五百多艘渔船,如不及时处理,损失将非常惨重,情况十分危急。这时消防车呼啸着从我们对面开过来,看情况应该是火已经扑灭了。那我们还来干什么呢?我心里一阵嘀咕。到了码头,滚滚浓烟,烧毁的渔船已经被拉到岸边,大火刚刚被扑灭。本以为可以松一口气了,但这时,在场的所有战友都越发紧张,他们焦急的眼神透露着惶恐和不安,他们大声呼喊着“骆春伟,你在哪,听见我们在叫你吗?”群众们也跟着四处寻找,喊着“骆叔,骆所长,你在哪啊,你快回来!”

骆叔不见了。他刚刚还带队出警,现在却不见了。

我认识骆叔是在十年前,黝黑的皮肤,不高的个头儿,特别喜欢笑,大家都说他是一个好人。我猜大概是因为他长得有点儿“着急”,所以才三十岁, 就都叫他骆叔。骆叔是出了名儿的拼命三郎,不管是抓捕犯罪分子还是救助受困群众,他都义无反顾,冲在前头。2010年台风“凡亚比”袭击涠洲岛,一艘价值40多 万的冰船在礁石滩搁浅遇险。当时海上浪高3米多,骆叔带着战友们想尽办法奋力救助渔船,他的身上、手臂上有几十处被礁石碰撞擦破的伤痕,鲜血直流,体力透支,呕吐不止,随时面临生命危险。当搁浅的冰船慢慢被拖到安全海域,骆叔才安心去了医院。

那不是他第一次为了保护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冒险到不顾自己的安危和生命,可今天,却是最后一次。

当天中午,侨港码头一艘渔船着了火,渔船停泊在离岸约50米处的港内,被浓烟烈火包围。当时失火渔船的缆绳已被烧断,正顺着风向朝对面的渔港漂移,岸上的消防设施根本起不到作用,情况十分危急,骆叔接到报警立刻带领战友们冲向码头。为了尽快控制住这艘渔船,避免火势扩大,骆叔拿起一根缆绳,一边脱军装和鞋子,一边嘱咐战友:“我游过去,把缆绳系在船上,你们就用力把它往岸上拉!”战友拉住他说:“不行,这样太危险了,再等等有什么更好的办法”。骆叔急了,说:“都什么时候了,哪里管得了那么多!这时候我不上谁上啊,还等什么等!听我的指令,我系上绳子你们就往回拉!听见没有!”说着,他转身跳下海向失火渔船游去。咬着缆绳游到一半,他发现绳子不够长,示意岸上的人把绳子接长,转过头继续向前游。船终于被拉回岸边,大火熄灭。可是骆叔却怎么也找不到了。我望向他游去的方向,码头的海水看起来很浅但实际上不是,由于船舶长期停靠,港内的水里又脏又混,也就是说,即便是潜水救援也未必看得清楚。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搜救一直没有停过,我们的心是一直揪着的。码头的人,越来越多,大多是闻讯赶来的侨港群众。我们忐忑着给自己希望,我们说骆叔是涠洲岛长大的孩子,他水性那么好,他一定是游累了,在哪休息一会儿,很快就回来了。可这希望越来越小,越来越少。

骆叔的爱人也来了,她接到侨港一个朋友的电话说:“听群众讲渔船着火,所长跳海里救援去了,你打个电话给他,确定他是不是安全”。嫂子一听就急了,说“在涠洲他也有过一次,没长记性吗,气死我了,我马上打给他!”可嫂子打了好多个电话,都没人接。她一慌,来了派出所。而我们,也正要去接她。哪敢对她说凶多吉少,只要有一点点希望,她都抓住不放。她就静静的坐在那里,强忍着眼泪,嘴唇和双手一直发抖。她握紧拳头自言自语地说:“早上我送他上班的时候还好好的,所以刚才朋友打电话我都有点不信。我相信他没事,肯定跟上回一样,有惊无险,一定没事,一定没事。”时间还在一分一秒的过,而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说,这一分一秒都好长好长。

噩耗传来,骆叔牺牲了。

骆叔走了,他刚刚还带着大家出警,他的军装还搭在战友的左臂上,他那双穿旧了的制式皮鞋还在岸上等他回来陪他走遍辖区的每个角落。瞒不住了,我们把这消息告诉了嫂子,她先是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大哭了一场,不,也不算大哭一场,我倒希望她能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她坚强的让人心好疼。现在我才知道,人在极度绝望的时候,是流不出眼泪的。生命是什么呢,生命是不知所措,伤心是什么呢?伤心是欲哭无泪。这是我人生中最长的最长的一天,多希望这只是一个梦啊,我们都难以接受,何况她呢?嫂子后来不怎么哭了,她只想去见骆叔最后一面。她是个非常懂事的人,她惦记她的公公婆婆,问他们状况怎么样,她交待亲戚接小孩放学,给孩子安排晚饭,她非常配合组织的安排和我们的工作,她老说你们快吃饭,你们辛苦了。原来骆叔有个这样明事理又贤惠的老婆,难怪他老是乐呵呵的。情绪稍稍稳定的时候,我们就会聊聊天,她说结婚这么多年,他俩在一起的日子加一起也就一年吧,家里老的老小的小,都是她一个人照顾,说到这,她像个孩子一样又哭了起来,她说:“我不想照顾这个家了,我要他回来照顾。”但只要一提起冉冉,他们的女儿,嫂子就像是重新拾起了什么一样,眼神立刻就变得精神起来了。她说冉冉敏感乖巧,她会慢慢接受的。可骆骆那时才九岁,她还是个孩子。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三年就这样过去了。嫂子慢慢从忧郁伤心中走出来,我知道,她是不得不坚强,因为还有老人和孩子需要她照顾。冉冉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她出色的学习成绩让嫂子很是欣慰,我们一起去看她英语故事比赛,流利的口语让我羡慕。去年,冉冉以一曲古筝独奏《战台风》获得比赛金奖,她说那是送给爸爸的礼物。这几年,她们娘俩儿去过很多地方,替骆叔领了不少奖杯和奖状,嫂子说她都会把它们摆在骆叔的黑白相片前,一遍一遍地对他说:“如果这些能换回你,我们宁可什么都不要”。那想责怪他又不忍责怪的心情,除了她,没人能明白。我们呢,脱下了橄榄绿,换上了藏青蓝,其实什么都没有变,初心不变,本色不变,责任不变。

我们始终没有忘记骆叔,仿佛他从未离开,一直在与我们并肩战斗。是的,你从未离开,因为你是我们永远的好战友,我们头顶的警徽闪闪发光,它不仅照耀着我们勇敢前行的道路,也照耀着远在天堂的你;你从未离开,因为你是老百姓心里永远的英雄,他们将一直铭记你为了保护他们,纵身一跃的身影;你从未离开,因为你是为国捐躯的钢铁战士,你是一名为公安事业奉献一生的,人民的好警察!

你可能感兴趣的:(你从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