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咨询所

天桥下那家挂着一个破烂的招牌写着:心理咨询所。虽然破烂,傍晚时居然闪起了霓虹灯。在这个城市的小角落显得格外刺眼。

程笳叫程jia,有些不识字的也叫她程茄,无所谓,名字而已。程笳就是这家店的老板,也是这家店唯一一个人。

“茄子!茄子!”从门外忽快闪过一个人影,杵在了程笳的办公桌前,“老林家的婆娘又发疯了,把家里能摔的东西摔得稀巴烂,差点就自个儿跑出来咯,我跟你说……”

后面的话程笳没听清楚,外头天都快黑了,昏昏欲睡的她含糊的说:“知道了知道了,这都几点了,明天叫老林带过来。”程笳换了一只手撑着重重的头,眉头紧皱。

“诶我跟你说到你到底有没有听啊,叫你上门去看呢,那疯婆娘出来了还得了?力气大的很,几个人拉得住?老林说,加钱。”那人举着手放在程笳面前,食指和拇指搓了搓。听到加钱,程笳的眼皮抬了抬:“给多少?”“你明天去了不就知道了,靠着你去解决呢,赶早啊。”话一落音那人也看不见人影了。

来的人就是程笳的发小——李欣宜,从小玩到大,有份正式的工作,在市里医院当护士。在大学,程笳主修心理学,她主修护理学。本来大家命运也许差不多,可是程笳家庭不幸福,父母从来都是冷眼相对,没有离婚但心里早就分家了。大三时在一次看似日常的打架,她爸把她妈推下楼梯,她妈变成植物人,她爸因故意伤人罪坐牢四年,想想明年也该出来了。

于是程笳退学了出来打工,什么都做过,送外卖,摆地摊,开网店。反正挣得钱除了她自己的生活全部送进了医院。但是在今年的年初,她妈还是没挺过去,医生说是脑死亡。程笳没有太伤心,甚至还有点窃喜,终于没有拖油瓶了。在她妈还在医院的那段时间,她从来没吃过一顿好的,没买过一件像样的衣服,更别提化妆打扮自己了。

李欣宜不一样啊,大学毕业出来就进了市里的医院,还交了男朋友,刚才急急忙忙过来又急急忙忙走可能男朋友等着呢吧。

哦还没有说程笳这店呢,没有拖油瓶的程笳想在城里找个正经工作,什么心理健康医院她都跑遍了,没有毕业证的她统统被拒之门外。李欣宜在这时候说了一个有用的建议:你自己开店啊,我跟你说,现在很多人花不起那个钱去做心理辅导,你收费低效果好,肯定赚钱!

程笳为了节约钱,租的门面隔了一小间出来睡觉,饭就在店门口做,一锅一灶碗啊筷子啥的都在一个桌子上,厕所是共用的旁边理发店的。

生意刚开始都是李欣宜介绍来的,她的医院里有专门的精神健康管理室,不便宜,一小时五百块一千多的都有。她就偷摸着让她们来程笳的店,程笳这里收费便宜,而且还隐秘。

其实有些顾客也不是怕花钱,只是要面子。老林就是这样的人。五十几岁的大学教师,没几年就要退休了,光荣下岗,拿着高薪的退休工资那个不羡慕?可他有一个疯子老婆。疯了大半年了,左右也不过因为没有孩子的事。老林带来过一次,看起来十分正常,温柔有礼貌,第一次见程笳还夸她长得漂亮。

程笳带她往隔离间走,不过是一个帘子隔开的只放得下两张椅子的地方。问了各种问题,比如失眠,焦虑吗?觉得对生活有什么不满意吗?统统没有。“我没有病。”她走时说:“谢谢你,程笳姑娘。”她是少数没有叫错她名字的人。

程笳早早坐上去老林家的地铁,脑子里在回忆仅有的片段。

房间被拉上了窗帘,灯也没有开。“林太太,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心理咨询所的程笳。”程笳看着房间里确实有打闹过的痕迹,她向坐在床头的那位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的背影发问。

“不要拉开窗帘!”她紧张的说。程笳停下去往窗户的脚步:“哦,好的。”房间过于昏暗了,程笳只能感受到自己存在,因为这个人一动不动,也再没有说话了。

“林太太,有什么想跟我聊的吗?”程笳率先打破了沉寂。

……

“你跟他说,我没有病,没疯!”细微且小声的话声声入了程笳的耳。但她没有回答她的话说:“昨天真么搞成这个样子,摔了家里的东西,还想跑出去?”

“你这个话什么意思,我自己家都出不得了?”林太太好像激动起来,转头看向程笳。

“你还记得自己去广场逗别人家的小孩还抱回家的事吗?”这句话像只猛虎追着她跑一样,她瞬间像个被人抓个现行的小偷。光天化日之下无处隐藏,暴露在光和人群之中,激烈的说:“我的孩子?那我的孩子呢?”林太太声音高亢了起来,还带着哭腔“她在哪里啊?在哪里?”

自从出了乱抱孩子回家得事后,老林就把他老婆关在了家里,不让她出门。越来越多人的说老林家的老婆不正常,偷小孩。还有人说老林身体不行,没有孩子还怪她老婆,他把他老婆逼疯了……

舆论越来越多,越说越偏,越说越难听。

还说的话程笳也说了,该让她们开的药也开了。临走时老林本多给了钱,又塞了两百给程笳说:“有人问起,可别说出去。”

“不透露病人的隐私是我的本分”程笳还是收了钱,没人跟钱过不去,你不收别人也以为你会拿来当笑话的谈资。

“估计得去正规医院看看了,不是抑郁和臆想这么简单了。”话落程笳转身走了。

“诶不用不用,你来看过都好很多了……没大问题……”

人从来都会隐藏自己的内心,每个人都有自我保护机制。如果有一天你没有了,那很危险。这是程笳学心理学第一课时,教授说的一句话。

有很多倾诉欲爆棚的人常来程笳的店,他们述说着他们的故事,有悲伤的有恶劣的,有恶心的有诡异的。好像程笳不是一个人,她是这个城市垃圾桶,她容纳了、吸收了这个城市的坏东西,她把这些垃圾整理打包装箱带走消化。

但很少人称赞她,珍惜她。说她是个三流心理医生,还有人说她自己可能都有心理疾病。她们说那些人无病呻吟,哦不,她们还说不出“无病呻吟”这个词,她们说的是活该、报应。

人人都不来自己的内心世界走一走。程笳替他们走。

昏睡一阵程笳到站了,她平常一样路过她店旁哪家理发店。看到了救护车,有人小声的说“小小的孩子怎么就割腕了?”

“小新有自虐倾向,你带她来帮她看看。”程笳早就告诉过她妈妈。

“你想赚钱想疯了是吧,小孩子哪里来的心事啊,她不小心伤的……神经病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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