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狗记

他终究还是没有忍住。望着沾满了血的双手,一时之间不知是对自己的绝望,还是有一种酣畅淋漓的快感。

一开始,只是一只壁虎。

随着“啊!”的一声,阿美吓得扔了锅,而那“咣当”一声传到他的耳朵里,让他有点烦躁的时候,不起眼的灰色已经快速移动到接近冰箱的墙角了,眼看就要钻进去,逃出生天。忽然就来了这么“啪!”的一声,让惊魂未定的阿美瞪大了眼睛。

上一秒还是让人恐惧的丑陋小虫,此刻安安静静地躺在地板上,变成黏糊糊的一片。

阿美咽了咽口水,想开口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像电影里一样稍稍地停顿,忽而生气地吵吵着:“你打死它干嘛呀!脏死了!你去,你去,处理干净!等会喷点香水,还有啊,干完了洗个澡,恶心死了!”

他心里窜出一股火来,狠狠地把拖鞋摔在地上,嘴里嘟囔着“你个死婆娘……”“说什么呢!你给老娘说什么玩意呢!”

“咣!”

摔了门,出了门,他逃跑了。阿美觉得鼻子酸,又气不打一处来,转身看着那一滩黏糊糊的玩意,胃里泛起酸水,捂着嘴跑到厕所,吐了。

他模模糊糊地想在黑暗处摸到自己的眼镜的时候,触及一片温热而潮湿的肉体,像夏季的热带雨林。那很软,也很香,但不是阿美的味道,也不是阿美的形状。

他有点懵了,自己是干了那事儿了。伴着一阵阵的头疼,他悄悄地挪动了自己的位置,不想惊醒旁边那具肉体的昏睡。双手垫在脑后,开始回想起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阿美不是他的第一个女朋友了,但他觉得阿美是适合结婚的,因为阿美身材好,她家里还有个哥哥做生意,挣了大钱。这些都可以说得过去,但有一点,他自己都不想承认,就是阿美长得像石姐姐。

想到这里,他轻轻晃了晃脑袋。石姐姐是个该死的回忆,去他妈的……

那么,峰哥哪去了?

对了,昨晚上峰哥说有个外地朋友来,先走了一步。这两天一直住在峰哥家里的,昨晚上说去夜总会放松一下,结果这孙子一个人先跑了……可乐乐又去哪了?

他想起来,有一年乐乐也是不知去了哪里,快到晚上十点了还没回宿舍,大家伙儿绕着大学城,满天满地地找这个兔崽子,结果,最后居然在6号教学楼的女厕所里找到了。长着满脸痘的乐乐抱着厕所的门板一边哭一边喊着“佳~~”“佳~~”像极了死了丈夫的小怨妇的声音,难怪保安大叔穿了一套防暴服才敢战战兢兢地过来看是不是女鬼在作祟。后来就是一番批评教育,改邪归正。在好烟好酒的送走了大叔后,才得到了一个下不为例的口头承诺。他还记得当时峰哥背着乐乐,回头哭笑不得说的那句话,“年轻真好啊!”

想想如今的乐乐,他的心里都有些沉默。

“老婆最大呀,老公第二~你是我的心呀,你是我的肝儿……”他吓了一跳,定了定神,发现是旁边人的手机响了。“嗯……谁啊?”“嗯嗯,好,知道了。”“刘哥,我得去趟三水河那边了……”她迷迷糊糊地穿胸罩,揉着眼,等看清了,反而一愣,“卧槽……你咋不是刘哥呢?”他有点脸热,貌似对方睡错人了,想着要不说声对不起?“算了,算了,反正都是峰哥的朋友,给钱就行了。”“老板再见。”大概干这行的姑娘早就习以为常了吧,他觉得更加窘迫了。干嘛来这种地方呢?

阿美觉得不太正常了,虽说那只壁虎有够恶心,那该挨千刀的男人也恶心,但也不至于恶心到每天都吐吧。今天上班的时候,居然在会议上都忍不住要吐了。

看着正在发呆的阿美,隔壁桌的娜娜忽然说了一句,“你该不会是有了吧?”阿美猛地回过神来,心里一惊,甜蜜和苦涩像股难分清浊的洪水淹没了孤身一人的自己。

“恭喜,确实是有了身孕,已经有一个月了。”

从妇产科走出来以后,阿美就那么呆呆地站在办公室门口,她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了。

给他打个电话吧,这种时候,得让他知道。阿美拿出手机,拨通了显示“老公”的那个号码。

“阿美学姐,你男朋友好帅哦!”“学姐你可真幸运!”在即将大四的时候,阿美遇到了自己喜欢的男生,而幸运的是,那个人也喜欢阿美,主动追求了阿美。那个人,也就成了现在的他。

他是文学社的社长,个子高,又常常去打篮球,不少学妹都暗恋他,阿美也一样。本以为大四的帅学长此生与自己无缘了,没想到阴差阳差他们竟成了一对比翼飞的鸳鸯鸟。说起来,现在想想,这一切……阿美忽然想到了峰哥。可能一切都是峰哥帮的忙。

如果告诉别人他们的红娘其实是一只叫做土豆的狗,不知道会不会为这段爱情故事打上不可磨灭的世俗气息。

那天上午,阿美同往常一样在考研教室里奋斗着,到十一点半的时候拿起书包,离开教室。此时的教学楼已经很少有学生了,阿美走进卫生间,想在吃饭前给自己补个淡妆。阿美把一切收拾妥当之后,正打算走,忽然从窗户口飘来了小狗的“呜呜~”声。阿美探身望去,不远处的大树下,蹲着一个他,还有他面前的纸箱和纸箱里的不起眼的小土狗。

阿美不知如何形容那一刻的感觉,像所有俗气的爱情小说里都会出现的那种感觉。他是那个人,就是阿美的那个人。

之后的故事按部就班的发展,虽然阿美也曾有问过他,到底是不是故意演的一场戏,但他总是笑一笑,也不回答。阿美想,其实,这也没有什么。想要上当的人总会上当的。

土豆是他执意要给小狗取的名字,问他为什么,他就一副“我喜欢、我乐意、我就要”的感觉来对答。后来阿美才知道了,是因为石姐。

在恋人的世界里,一切都是美好的,哪怕那只叫土豆的小土狗在市场上连三十块都卖不了,在他们的眼中都是无价之宝。

“土豆都已经两岁了呢……”阿美一边想着过去,一边给他打电话。直到听到那声,现在听来让人厌倦的声音。

“车上,马上到家。”

“哦。”

阿美不知道想说什么,先挂了电话。坐在医院的凳子上,散漫的眼神像洗过菜的水一样流过一个个大肚子女人,半天才想起来,刚才打电话忘了说自己怀孕了。

“干脆打掉吧……”不知为何,脑子里起了这种念头。

阿美双手捂住了脸,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他心不在焉的时候,反而把车开得更稳当了。家门口那条大道正处于下班高峰期的拥挤时段,在一片挨挨挤挤的骂娘声中,他越发觉得心里平静下来了。一手放在档位杆上,一手轻轻地敲着门框。

“昨天下好的片儿好像有病毒啊……”他想起来了,拍死壁虎之前,他的电脑突然蓝屏了。他正手忙脚乱地整着的时候,阿美杀猪一样的叫声搞得他心烦,后来就自然而然地吵了一架。回忆在一片喧闹之中忽然静静地爆发,让他觉得还是去认个怂,道歉了事为好。

“仰天大笑出门去,垂头丧气归家来。”在给峰哥发了一封短信后,他觉得忽然轻松了起来,对着屏幕上的自己,嘲讽地笑了一下。看着自己的样子,他想起来“负荆请罪”的故事。于是掉头,在怨气冲天的路上,如逆游而上的鱼,挤向超市。

晚上的饭是花了心思做的,阿美窝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的时候想着。只是阿美不想这么快就原谅他,倒不是因为面子上的问题。从医院回来以后,阿美的心情就一直很复杂,哪怕现在也不过假意发痴于剧中的小白脸,那眼神却像云一样飘着,附在他身上。

男人真是够混的,一晚上不见,居然还有心思哼小曲儿!阿美听着厨房里跑了调的噪音,心里又窜出火了。

“昨晚去哪混了?”阿美懒懒地说,声音小到快没了。

他倒也习惯了,结婚之后摸清了脾气,耳朵灵敏了许多。

“峰哥家喝酒了。”他知道得老实说,不过是不全说罢了。有些事,他想,说了就是自己作死了。

“哟,遇到喜事了吧?喝得美不美?是不是还找了小妹妹陪着喝呀?”阿美开始了,他心想。

“乐乐,还有峰哥、大嫂他们都在,不信你打电话问。”他答到这里,还是洗碗。

“得了吧,就你们这群狐朋狗友,哼!”阿美知道自己问不出来什么,不过嘴上还是不能放。

他不说了,搁平时许是还要呛呛,现在假装不在意,已经是有些累了,就不说了。

洗完了碗,他偷偷看了一眼阿美,那么小的身子窝在沙发上,像个小孩子。他忽然觉得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也许生活就像今晚的烤肉吧,香味里有股腥骚。

两天之后,阿美告诉他自己怀孕了。他抱她,她吻他,他们的生活平淡无奇。

直到两个月前,土豆死了。而生活这块烤肉也终于过了保质期,消散了香味,留下难闻的腥骚。

土豆死之前的晚上,月亮很圆,白的光爬满了小区里的墙,暗淡了家家户户的窗。

阿美望着天空中缓缓飞向远方的飞机发愣,猛地一阵恶心,直不起来腰,又吐不出来。

阿美的孕吐反应很厉害,人瘦了一圈,连说话的力气都消失了。医生说还得补身子,而他每天拿回家的瓶瓶罐罐是有增无减,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自从得知阿美有喜,他老老实实地回家,规规矩矩地干活,只是更加沉默,像是怕说错了话惹得阿美生气一样。

“简直就像伺候孙子一样。”阿美的嘴发白,脸色苍白,在月光下犹如被吸干的枯萎了的花。眼皮垂着,心却在燃烧,恍惚中瞥见男人小心翼翼地吹着乌鸡汤,低声骂了出来。

阿美知道自己不该如此,但心里如毒火在炙烤,烦躁不安。他没做错什么,就像千千万万要当爸爸的男人一样做着该做的事情,可就是如此,他才这样让人厌恶。一个孩子,一个他的孩子,让他改头换面,就好像之前吵过的架,摔过的锅碗瓢盆都是发生在晚上八点半的无聊肥皂剧一样毫无意义。

生活在一点一点地烂掉,而怀孕更是加速这腐烂的催化剂。

他女人不喜欢他,他知道。

阿美不爱他,他在第一次行房的那天也知道了。

本应如鱼水般美妙的男女之间,隔着的不仅是一片汪洋心海,还有生理反应上的不自然。他想不出来,到底哪种女人会在那样的情景下干燥得如同死亡了千年的沙漠,连眼睛都像是秃鹫般无情而冷漠。那时他们都年轻,他以为不过是自己少不经事,于是安慰自己,想着以后做的多了,就能共度云雨了。

他没有想太多,但他如今想来,却是自己想了太多了。根本不是爱不爱的问题,他看着喝完乌鸡汤,抚弄土豆的阿美,心海却静如窗外的白月光。

那年,他是真的喜欢上了冷若冰霜的阿美。这种事情,现在的他都没办法讲清楚。而那一宿舍的好哥们比他的心思动得还要快一些。峰哥在学院街口买来的小狗,乐乐从女生那儿套来的她的作息时间,小刘给他选好了的树下最佳站位。本是一次闹闹腾腾的乱点鸳鸯谱,阴差阳差成就了一对儿小情侣。

每逢同学聚会,大家还常常津津乐道一番。每次他都在笑,她也陪着笑。到了去年,那次喝了很多酒,只有峰哥在他醉的哈哈大笑之时,抱着他低语于耳畔:“来哥哥店里吧。给你找个喜欢的,能干的。”他吓得酒醒了一半,咕噜噜地吞着口水。峰哥把他抱得更紧,压低了声音,更清楚地说着:“你老婆那样子,你大嫂都告诉我了。当年峰哥没查清,对不住你啊,兄弟!”他不言语,搂着峰哥,脸上的肉跳个不停。他只想假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罢了。

阿美跟“老公”在大二的时候就认识了。他们很低调,以至于大家都认为阿美是单身。

毕业以后,各奔东西,他和阿美结婚,峰哥带着大嫂参加。当他们闹洞房,把外面搞得一片狼藉,谁也找不到谁的时候,大嫂去了趟洗手间,想补个妆。谁知竟听到了阿美和“老公”在单间里的“闹腾”。大嫂想着许是听错了,试着喊了声“阿美”,顿时小小的洗手间静得可怕。大嫂心里有数了,就更大声地喊着“阿美,阿美!哦,原来不在这儿啊。”于是,踩着高跟鞋,“咯噔、咯噔”地出去了。

那天,峰哥知道了一切。

“对面邻居,最近总是说土豆晚上叫得太闹,要我们给狗狗做手术。”阿美重新坐到了沙发上,伸了伸懒腰。

“差不多是要做了。”他漫不经心地答应着,看着微信,领导又在发火,说这月目标没完成。

“不如找条母狗让土豆爽一下吧,反正那玩意也快没了。”阿美伸着手,看着自己的美甲,像是在开玩笑,却用上了认真的语气。

“没必要吧。”他想着明天怎么在领导面前检讨的说辞。

“把你阉了试试!看看有必要没有!”阿美从沙发上踹了他一脚。阿美开心的时候,喜欢和他说着有的没的,她自己倒是每次都先笑了出来。

真像个正常的女人啊……

他听着阿美的话,愣着,抬头看到了她的肚子。像是被打了麻药后刚刚醒过来,他任由心神在微信上漫着,什么也看不到。

“知道了。明天我找乐乐借条母狗。”

乐乐后来还是去相亲了,结婚了,生了两个。

他想起来刚入学时一脸羞涩的乐乐,再看着眼前这个叼着烟,打着网游的中年胖子,真觉得时间是把锋利的杀猪刀。

“乐乐,你老婆呢?”

“臭婆娘,耍得大哩!回娘家了。”

“嗨!干嘛!都生两个娃了,别整天没个样子!”

“最近管得紧嘛,抓住要交好多钱。”乐乐打完了一把游戏,就关了电脑。

之前微信上也说过了,乐乐伸个懒腰,起身往店后面走,他跟着进去了。大大小小的狗,叫了起来,此起彼伏,乐乐把它们呵斥住,让他选。他捂着鼻子,胡乱一看,瞧见那只躲在角落,可怜兮兮的小白狗。

“那只母的吗?”

“是,不过有点小吧?”

“能干就行。”他心里生出一股恶意,想起来女人和阿美。

下午三点左右,他把小白狗带回了家。

土豆一个劲地围着笼子转,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而小白狗窝在角落里,“呜呜”地哀鸣着。他叹了口气,想着人大概和畜牲没什么区别,尤其在这种事上,忽而又想起阿美,更加恨恨地觉得畜牲也许比人好。

“土豆,你小子别这么急不可耐。做狗也要温柔点,听到没有!”他有些生气,冲土豆嚷着,用狗绳把它拴在了凳子腿上。他忽然后悔选这条小白狗了,当时是心中有气,现在觉得没必要。不过是一条狗,伤害了它没什么用啊……

上午的时候跟领导请假,面对那张像烂番茄一样的臭脸,他无可奈何,只好装孙子。

“下个月的目标又加了,真他妈的!”他抚弄着小白狗,使它不再害怕。心里又想到工作,忿忿不平,没留意手上力气,只听“呜——”一声哀鸣,才发觉自己劲儿使大了。

“抱歉,抱歉。”

他下意识地说完,一愣神,大笑起来。“我真是当惯了孙子了!对着一条贱狗也是道歉,哈……”嘴上如此,手上却柔软起来。只是土豆被吓了一跳,趴在地上,不知道主人为何突然笑个不停。

一会儿,小白狗不害怕了,趴在那里不动了。他想,差不多了。他松开了系在凳子腿上的狗绳,土豆抖了抖身子,跑了起来,但就是不靠近小白狗。小白狗倒是又开始发抖起来。

“小疯子,你是没见过母狗吗?”

他哭笑不得。

正当这一片混乱之时,家门开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土豆竟然蹿了出去。

“啊呀!跑了!倒霉催的!”他喊着,急忙要出门。

“什么呀!怎么回事呀!”阿美见不得他的毛糙,一股火上来了。叉着腰,堵在门口。

“你又搞什么!”

“土豆跑了,你快让开!”他着急追狗去,不想多言语。

“你敢吼我!你什么态度!我问你话呢!”阿美更烦心了,一心要他认错。

“狗跑了呀!”他觉得眼前的女人真是不可理喻。

“好啊!一条狗,比我还重要,是不是?”

他听完,忽然觉得不真实。这不是在肥皂剧里才会出现的情节吗?原来,不全是骗人的啊……他想着,稳住心神。

“当然你最重要啦!不过土豆也是我们的家人,对吧?这样,等我把狗追回来,我任凭夫人处置。”他嬉皮笑脸,企图蒙混过关。好在阿美明白过来,土豆对她而言也是重要的。

“赶快去!找不到就别回来了,哼!”

“得令!”

出了门,他像只入林小鸟,阳光正好。就这么离开好了……他晃晃脑袋,告诉自己别瞎想,现在还有正事儿要做呢!

拜托了保安小哥,又找了居委会大妈,他还是不放心,自个儿在健身器材那边找。“呜……呜……”忽然听到角落里传来奇怪的声音,他正好奇怎么回事,弯腰进那处灌木丛的时候却看到了让人哭笑不得的一幕。

土豆正和一条“比熊”共赴云雨呢!

“你小子!给你找的你不要,非要外边的野花,真是一副花花肠子!赶紧滚开!去,去!”

他突然想起来“比熊”不便宜,血统正的得好几千呢!

“你一条屌丝狗,找什么白富美!滚过来”他边说边动手,半天才把土豆弄了过来。

正当要走的时候,过来一位“满头卷”的大妈。还没来得及看清来者何人,他就明白惹上事情了。土豆毕竟是条土狗,他想到这点,咽了口口水。

后来的事情他有点记不清了,大妈的话像极了苍蝇的飞鸣,只有“赔钱”两字久久留在心头,被钉在了那里。回到家,小白狗奄奄一息,快不行了。

“这什么狗啊!身上肯定有病,你摸过没有,赶紧去洗干净!”阿美蜷在沙发一角,一脸嫌弃,看看小白狗,又看看他。

土豆倒是精疲力尽,回到窝里就趴着睡了。

他不想吵架,也不想洗澡。他坐在餐桌旁,听着阿美雾一般的话,一言不发,一动不动,连心都像是死了,一片死海。

阿美渐渐发现他死人一般,于是停下来,开始看电视。无意义地换台,无意义地懒着,假装一切不存在。

好久,感觉上过了好久,他缓了过来。收拾了一切,把睡着了的阿美抱上床,盖好了被子。他在沙发上失眠,迎着晨光,眯着。

土豆在那场“云雨”之后,生了病,和小白狗一样的病。那病来得很急,而他这个月的奖金因为目标没有完成而被克扣。他不愿意花钱给土豆治病了,任由土豆死去。

阿美在“满头卷”三天两头的骚扰下越发烦躁,甚至连土豆死了都没发现。她在焦虑不安,怨气满怀的情绪里开始三天两头地摔东西,终于在一次摔了他满是客户信息的笔记本后无法忍受争吵,一气之下夺门而出,回了娘家,也不谈回来的事情了。

他觉得有什么不对,说不出来。

在整日里蹲守于他家门口的“满头卷”大妈的骚扰下,他终究还是没有忍住,用一把锤头砸死了那只“比熊”。

他望着沾满了血的手,一时之间不知是对自己绝望,还是有一种酣畅淋漓的快感。

明天,去找石姐吧。

他看着“满头卷”怒气冲冲地走来,身后跟着手足无措的保安小哥,有种一切都结束了的感觉。阿美走了,土豆走了。他,也走了。

忽然,想起来石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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