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罪》：四种负罪，一种生不如死

日本电影《友罪》，129分钟的放映时间里，根本不能走神半分钟。饶是聚精会神地盯着银幕看到了黑底白字的字幕缓缓升起，依然不能确定，它到底用了几条线索在证明生不如死的人们活得有多凄惨。

白发苍苍的出租车司机，演员用过度的谦恭，让人觉得这个角色身上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一度，我以为他是17年前那个少年连环杀手的父亲！当年的少年杀手经过感化已经出狱，恰好，桥洞里又发生了一起儿童被杀案件，已经成年的少年杀手今何在？没有人能确认。白发司机与他人言语间对儿子影影绰绰的描述，是我们误会的原因。他跟少年杀手没有关系，但他有一个犯了大错的儿子，儿子未成年时顽劣地开车撞死了3个孩子。这个家庭背负不起三条人命的重荷，夫妻离异，儿子远走他乡。我们在银幕上阅读他家的故事时，他还在奋力赚钱赔偿失去孩子的家庭。生活貌似很平静，可一旦听说儿子要结婚生子，白发司机说什么也不能接受这一事实，“因为你的过错，让好几个家庭离散了，你怎么还能结婚组成家庭再生一个孩子？”他特意跑到儿子生活的城市质问。

美代子想这样生活，但不能够

那个叫美代子的女孩，少不更事时离家出走来到了光怪陆离的大都市东京，不出所料，她落入了他人的魔爪。只因为被迫拍过色情片，美代子从此不得安宁。回家吧，那些光盘会被寄到每一个邻居家。逃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平静度日吧，引她上钩的男人总能再度找到她，逼她就范重操旧业。美代子想从泥淖中挣脱出来，那么好，她担任主角的色情片光碟就是适时地出现在爱护甚至爱慕她的那个人、那些人的手边。

益田纯一，是《友罪》双男主角之一。上初二时，益田有个与之关系很好的同学，因为懦弱，同学成了校园霸凌的牺牲品。益田心头的那一重阴翳，是好友被恶霸欺凌得难以自持后，将打算自杀的心事告诉益田。长大以后，益田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将好友的心事告诉他的父母或者老师，那么，在那棵茂盛的大树下割腕自杀的好友，也许就能跟他一样还好好地活着。也是初二学生的益田，生怕自己因此也成为校园霸凌的对象，就把好友的呼救藏在了心底。好友的人生还没有来得及进入到蓬勃期就死了，这件事横亘在益田的心头，让他难以释怀，以致，被铃木听到他夜夜噩梦噩梦中总是惊恐不宁。

铃木，是《友罪》双男主角中的另一个主角，是与益田同时进入到边缘小城的小工厂里实习的求职者。相比前面3条叙事脉络，铃木在人生路上犯下的错，不，应该是罪，最让人毛骨悚然。他就是那个少年连环杀手，那时他叫青柳，非常仪式感地杀死了一个男童和一个女童……不满14岁，让青柳苟活了下来，难道，改名铃木就能让这个曾经的少年连环杀手安然度日了吗？

益田和铃木

该片导演濑濑敬久不是一个肯老老实实讲故事的人，他将至少这4条线索混杂在一起向前推进，还时不时地插叙、倒叙，再加上4条线索以外的男女，都是些生活不如意者，所以他们总在怨天尤人。凡此种种，《友罪》真是一部让观众憋屈、委屈，有的时候还不明所以的电影。可我觉得，这也是日本电影不是事张扬、默默走着自己道路的资本。你瞧濑濑敬久，娴熟地用电影语言加持了《友罪》想要讨论的问题：人生是一本笔记本，你有意无意间在上面写下的一笔血腥色，用尽余生力气就能翻过去了吗？

过早地白了头的出租车司机，显然觉得不能够。既然是自己养育的儿子少不更事，自己就应该为自己的教子无方付出代价，代价再大也不为过。甚至，他认为犯事者他的儿子更应该以苦修一般的日子来赎罪。“我就不能有自己的幸福生活了？”儿子问特意找到他试图阻止他结婚的父亲。父亲没有回答，但是，演员的神情告诉我们，答案明明白白。

被迫拍过色情片的美代子，最有资格翻过生活中耻辱的那一页，可电影告诉我们，就算懵懂无知犯下的过错，也不是你想假装看不见也是不能够的。

益田一次次地走进好友的家里探望瘫痪在床的好友的母亲，他想以此来缓释内心因为好友之死留在那里的巨大块垒，但是，它却丝毫不见缩减。好好地做着杂志社的记者，何以要跟老板翻脸愤而辞职宁愿去工厂做工？杂志社老板让他做的报道，让他想到了好友曾经遭受到的言语蹂躏！一夜一夜的噩梦啊，就算与好友之死没有直接瓜葛，益田都不能从以往的过错中挣脱出来。

仅白石老师，拯救不了铃木

那么，手里有两条人命的铃木呢？

幼年丧母，无处发泄的青春期萌动，让还叫青柳的铃木因为无知因而无畏地杀死了一个女孩和一个男孩。虽然在少管所遇到的白石老师帮助他释放了身体里的那头野兽，感化成功后走出牢房的铃木，是否能够将自己写在人生起步时的猩红色翻过去？一夜一夜的噩梦，手臂上一道道疤痕，心甘情愿地受虐被人当沙包一样地暴揍……前半生的罪孽过于凶猛，人生会被罪错羁绊在原处打转——这就是《友罪》的意义吗？提醒它的观众，不要轻易犯错更不要愚蠢地犯罪。

可是，我怎么就那么同情这几个因为犯过错甚至犯过罪人生道路变得异常阻塞的群体呢？扪心自问，同情出租车司机，同情美代子，甚至同情益田，都没有问题。我们怎么能同情铃木？也许是瑛太表演得太出色？我的情感战胜了理智，就是不可救药地同情被少年时罪错的恶魔死死缠绕的铃木。是谁让这个14岁的少年只能用杀人来平息青春期躁动？又是谁让铃木只能用割腕和受虐来缓解被恶魔纠缠的痛苦？服务过的杂志社妄断新一起儿童被杀案有可能是铃木旧案重犯，益田因此怒不可遏，也许这才是濑濑敬久拍摄《友罪》的目的？

也许这才是他们能苟活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