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药

李桐走出了公寓的大门,这是最冒险的一次外出,他可能会被那群人抓住然后变成碎片,尸骨无存。但他必须出去,他六个月大的孩子还在等着他。

天色刚刚暗下来,寒风携着沙尘使劲往他身上吹,他裹紧了身上的大衣,右手摸进了口袋里的一把手枪。

他们总是在白天出现,像猴群一样四处乱窜,同时嘴里还发出恐怖的吼声,那声音总是穿过公寓的大门,一遍又一遍地惊扰他还在沉睡的六个月大的孩子,而他无计可施。他不止一次想用枪射穿他们的脑袋,但是那群人——或者说怪物更加合适,他们行动太过迅速,完全无法瞄准,总是在不经意间出现在你的面前,然后一口咬住你的喉咙。

如今他孤身一人走出庇护他的高楼,稍有不慎就会丧命。

他记不清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多久,恐惧,饥饿,躲藏。刚开始的那一段时间里他甚至不敢出门,但嗷嗷待哺的孩子让他不得不鼓起勇气走出房子,敲响邻居家的大门,回答他的只有绝对的寂静。这些日子他连一只鸟的叫声都没听到过。他往门上轻轻一推,横亘在他面前的阻挡物开了,里面的场景混乱不堪,地板,墙上血迹斑斑。他想他已经知道这里发生过了什么,死亡与恐惧曾笼罩着这一家人,而他们没能逃脱。幸运的是他在这里找到了些吃的。

公寓里很多住户,而且大都没人,他可以说他们已经遭遇了不幸,但也许有少数人逃出了这个鬼地方。

他曾在一间房子里发现了一张照片,是一家人的合照,照片后面写着,愿上天保佑这个陌生人。那间房子是他近几天所见过的最干净整洁的房子,没有血迹。他有理由相信他们已经离开了这栋公寓楼,或许也离开了这座城市。

他不断地游走在各个房间,搜刮着食物,同时他还找到了一把手枪。或许是躲在这的某个不法分子,但屋里的血迹也昭示了这把手枪正处于无主状态,于是他拿走了。就是如今他手上拿的这把,但不到万不得已他决不能开枪,一旦惊醒他们,他将无处可逃。

那群怪物似乎保留了人的作息,一到夜晚就聚在一堆开始休息。他曾爬上天台俯瞰半个城市,那群怪物就像北极抵御寒风的企鹅一样,一圈围着一圈,占据了整个中心广场。

晚上出门总比白天相对要安全得多,虽然这三个月里他从没有出过门。他的目的地是离公寓楼两条街的药店,以前他从没有去过这种地方,任何需要买东西的事情都由他妻子代劳。他曾经是某个半大不小的公司的经理,而如今却是个胡子邋遢的单亲爸爸,他的妻子在生下孩子三个月后就走了,只给他留了一张离婚协议书就永远地在他的世界里消失了。他一开始还抱有侥幸认为这离婚协议只是一个玩笑,但随即末日的到来让他的侥幸变得毫无意义,他现在只希望她还活着,哪怕她是真的想离开他。

暗淡的余光笼罩着大地,李桐在马路上肆意穿梭,各种各样的车胡乱地停放在道路中央,无论是三轮车还是玛莎拉蒂,曾经何其昂贵的东西如今都只成了一堆废铁。他凑近车窗往里面看了看,车钥匙还在上面,但他不能开车,动静太大,不到一分钟那些怪物就会冲过来把他撕碎。

他曾经看见一个男人从对面的那栋公寓楼跑了出去,冲向他停放在不远处的红色轿车,后面还有一个女人警惕地四处张望。也许他是觉得很安全,因为外面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同时也安静得可怕。但那个男人想错了,他刚跑出两步,一个黑影就冲到了他跟前咬住了他脖子上的大动脉,鲜血直流,接着越来越多的黑影冲出,男人绝望般的嘶吼瞬间被淹没。后面的女人似乎想要把门关上,但晚了,怪物如潮水般涌了进去,片刻后,对面恢复了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满地的鲜血不断地提醒着李桐,那群怪物的可怕。

那个男人或许是想要孤注一掷,带着他的妻子逃出去,但他们不该选择白天,也不能用交通工具,而是应该在晚上,用自己的双腿跑出这个鬼地方。但其它地方是不是和这一样,他不知道。他甚至没想过跑,也没想过未来,在这样一个鬼地方能有什么未来?他只想过好当下。他妻子总说他没有上进心,安于现状,不思进取,但他觉得当时的生活已经够好了,他们有房有车,还有一定的存款,他不明白,或许这就是她离开他的原因。

李桐边走一边绕开了一面倒塌的墙,路上的路灯一盏接一盏的亮了,这样的灯一般都是太阳能的,定时开关。当初怪物刚开始出现的时候场面极其混乱,街上人挤人,全都在尖叫,车子直接冲进了马路边的房子,路边的商店差不多都被毁了,但这些路灯竟然顽强地保留了下来。

“我走了差不多有二十分钟,孩子在家肯定会哭,”他想,“但至少安全。”

公寓的大门很结实,而且里面的怪物早没了,或许是跑到了中心广场扎堆去了。

他拐了个弯,前面就是药店,外面的玻璃已经碎了,里面支架全都倒在了地上,各种药散落一地,灰尘遍布,凌乱不堪。这样找起来要废很大功夫,不过还好他找的是最普通的感冒药,一般在柜台前就有。他的孩子发烧了,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哭个不停,李桐好不容易哄睡了他才能跑出来。

店里乌漆嘛黑的,他打开了手电筒,在地上四处摸索。这时,黑暗的角落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安慰自己那只是老鼠,而到目前为止他连一只鸟都没见过。

声音越来越大,他甚至能听出这个声音与怪物嚎叫声的相似之处,这个怪物或许很虚弱。李桐拿着手电筒一步一步往声音发出的方向走去,光线所及之处是一个面目狰狞的人,不,已经不能说是人了,他脸上的皮肤开始脱落,露出了巨大的眼球和发黑的牙齿,他的嘴唇已经没了,双手不断地往李桐的方向挥舞着,同时胸腔里不断地发出“嗬嗬”声,并在李桐出现在他面前时显得越发兴奋。

光线缓慢地从怪物脸上移动到了他的身后,一个巨大的柜子倒下,正好砸在了他的身上,让他动弹不得。而在怪物身旁的柜子上,正好放着婴儿用的感冒药。这个不断嘶吼的怪物无疑成了阻挡他的利器,他摸上了口袋里的那把枪,但随即立马制止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开枪的声音太大,他随手拿了一根木棍,一遍一遍地往怪物脑袋上戳去,血浆四溢,随着怪物的一声巨大的嘶吼,终于只剩下了一堆腐肉。李桐扔下了木棍,心里猛地一阵不安,但看见那些药便稍稍安下了心。

他小心翼翼地揣着一堆感冒药,往家里走去,他的孩子不久之后就能痊愈。

一路上有惊无险,他安全地回到了公寓,推开房门,屋里安静得可怕,只有一丝丝从窗口的缝隙里传出来的风声。没有孩子的哭声。他打开了灯,一步步往卧室走去,婴儿床里的孩子一声不吭,正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小然,”他一边走近一边笑道,“爸爸带药回来了。”

突然,床上的婴儿大声叫了起来,那不是以往轻松可爱的欢笑,而是同外面怪物如出一辙的嘶吼。李桐脚步顿住,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张纯洁无邪的脸逐渐染上恐怖的色彩。

窗外,雷鸣般的嘶吼如浪潮般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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