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钟度水”是三兄弟的自娱自乐还是确有其事

        我在写完了《你知道普陀山普济寺圆通殿上那块“华钟度水”匾额的故事吗?》这篇文章以后,其实内心一直有一个疑问,就是那口大智法师亲手所铸的大钟是否还在。但是,法雨寺的钟楼一般人皆上不去,我也未曾夜宿法雨寺,亲耳去听法雨寺早上的钟声。我只能去史料里面探查那口钟是不是还在。但是,自道光二十五年(1845年)慈溪徐君望重铸此钟以来,历经一个多世纪。适逢中国近代的开端,历经战乱与时局的动荡,很难说那口钟还是大智手铸徐君望重铸的那口。钟最后的命运不得而知,而“华钟度水”就只能是个故事。那是否这个故事真的存在呢?抑或是还有其他的假设呢?我不得不重新去翻阅最早记载这个故事的清乾隆付梓的《重修南海普陀山志》。

      这部书前头有三篇序,是了解这部书缘起的最好资料。三篇序的作者,分别是当时邵基(兵部右侍郎、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江苏巡抚署理两江总督)、黄应熊(定海知县,当时已调任山西宁武府)以及山志的作者许琰(翰林院庶吉士)。邵基也曾为前一部普陀山志作序,这篇序他写得极为应付。黄应熊则是介绍了背景,当时正值雍正九年那一次重建的成果验收,现任法雨寺方丈法泽(那时还是监院)出力尤多。黄夸他“戒行严卓,道气精深”。然后又说法泽“每念受恩深重,思再辑山志以乘之”。康熙刚刚修过山志,乾隆朝又要修。只是当时找不到合适的人。到了乾隆四年,许琰来了。黄应熊觉得机不可失,就请他上山修山志。但是许琰的序里可不是这么说的,他的原话是:岁巳未,余浮游观览,南至于定海。适普陀住持法泽以明府海门黄公命,请修山志。这里明明说的是,法泽请黄应熊命许琰修志。一个主动,一个被动,就已经对不上了。

      许琰在序里也毫不避讳,直接挑明了法泽是他族弟的关系。其实这点关系,他在之前的文章《长生庵记》里就已说过,当时也在强调这层关系。长生庵是法泽合望槎和甘露两庵建起来的,算是始祖。之后法泽一路高走,直做到法雨寺住持,也不知是谁攀附谁。就这样,志就开始修了,第二年修成。“华钟度水”这个故事在这部山志里,至少有三处提及,一处在事略,一处是法泽(署名明智)《法雨寺重建神钟复归记》(载于释氏艺文),另一处是许良彬的《法雨寺神钟记》(载于艺文)。这第三个人许良彬,同许琰和法泽都是族内兄弟,大钟从巴达维亚运到南澳岛,当时他是福建水师提督,之后又主导了从南澳到普陀山的运送。等于这三个人天然是穿一条裤子的。于是这个故事,许琰写一遍,法泽写一遍,许良彬再写一遍,就三人成虎了。奇怪的是,这么神奇的故事,别人却不置一词。就连写了《送法泽宫住持法雨寺序》的黄应熊都没提这个事,或许,同执行皇帝旨意,努力重建法雨寺比起来,钟只是件小事情罢了吧!

      法雨寺所谓的神钟回来那天,正是雍正十一年十月三十日。许良彬在他的文章里写道:(雍正)十一年工甫竣,众僧于万寿日赞颂祝厘,钟适以是日至。众僧叹异,欢庆倍常。巧了!同日黄应熊也有记载,他说:十月三十日,恭遇万寿圣节,礼部侍郎留保到了,延僧讽经,虔祝天子万年。钟呢?不好意思,只字未提!

      写到这里,我们差不多能知道,“华钟度水”是三个福建兄弟在那里自娱自乐,自嗨不已。但,这么大的一件事情,有这么多人证在场,又堂而皇之的写到山志记录里。作假估计不太可能,但其他人都没有留下文字记录确实是件奇怪的事情。我想,钟确实有那么一口钟,至于是不是大智的那口,不得而之。或者,大智有没有亲手铸过钟,都变成是一件疑案了。因为在大智的传记里,也压根没有提到铸钟的事情。

        我在我那篇文章里提到过白华庵的那口钟,当时我觉得不应该对这个孤证去纠结。现在我看福建那三个兄弟的描述,也似孤证。其实《海国闻见录》之后还有部分细节,白华庵那口钟的故事,是作者亲耳听白华庵住持剖疑说的,荷兰人劫掠普陀山,抢走大钟时剖疑还是小沙弥,而大钟回来时,他已垂垂老矣。我想荷兰人也不见得会专偷庙里的钟,然后不远万里扛到巴达维亚去。福建三兄弟的钟,是白花庵的也未必。

        我在此要提出如下关于这个故事的几个可能:1.如果钟并不存在,则这个故事三兄弟就是在骗人,更可能大智手铸大钟的事情也是他们编出来的;2.如果钟确实存在,那么为何只有三个人的记述,而不见别人的记述;3.如果钟确实存在,很可能是白华庵的钟流失海外,然后被送回来了。在南澳岛停留期间,让它由白华庵的钟变成法雨寺的钟,并不是一件难事。然后特地选个皇帝生日的日子送到普陀山,又增加了它的神秘性。无论是哪种可能,都是两个族内大哥在拉抬自己的小弟,一个是翰林院翰林院庶吉士(虽然没实权,但是天子门生),一个是水师提督,拉抬一个法雨寺的住持,想想好像也挺顺理成章的。

        当然,以上这些只是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文责自负。忽然想起做过鄞县县令的王安石退居金陵时,时常写“福建子”这三个子,觉得福建漳平许氏三兄弟也挺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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