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先生可能病了

  王先生以前生活的地方不隔音,楼上在嚎啕去世的亲人,楼下在庆祝新婚,对门一会儿为楼上叹气,一会儿又为楼下欣喜,王先生在中间不知道该往脸上摆什么样的表情,这世界上的欢喜悲伤各不相同,他实在不擅长理解。想了一晚上王先生觉得自己可能有病,他缺失了同理心,别人任何的欢喜悲伤都不能打动他,别人离世他不会开心却也不会悲伤,但他必须摆上悲痛,他怕别人看出来他其实并不能体会亲属们的肝肠寸断继而知道他有病,有病也不说他缺了同理心,只说他没心没肺,他怕搭上自己的肺,肺有什么错呢。

  为了他的肺,他步步小心,如履薄冰的揣摩了很多年别人的表情,每次都仔细模仿,很累,但至少别人看不出你有病。

  前不久同栋楼里有个女人突然去世,年纪不大的女人离婚后不仅养着孩子,还照顾着老人,现在突然去世所有人都即惊讶悲伤又叹息同情。一想到前两天还鲜活问好的人竟然死亡了,王先生茫然起来,自己也说不明白死亡是什么,怎么就让人又惊又惧,死亡是否应该悲伤, 死亡意味着什么?王先生说不清楚。

  女人死后的第二天,王先生在回家时看到一群人围在楼下交谈,个个语气悲伤,并且不约而同的在每句话里都加上了一声长叹“诶~”要么在句首,要么在句尾,王先生有些犹豫要不要走过去,因为大家虽然情绪很伤感,但谈话的兴致却很高昂,很奇怪,他看不懂,准备在观察一下。

  李大妈:“诶~你说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说不在就不在了呢?”

  刘大姐“可不是,她这么一走,孩子可怎么办啊,我听说……诶~”

  周先生“我好像听说,她得病和她前夫……人有旦夕祸福啊,诶~”

  听到这里王先生大概知道该用什么表情了,于是他抬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过去,可还没等他走近,李大妈三岁的小孙子就先从花坛边跑了过去。

  李大妈瞬间无奈地轻斥了起来,刘大姐从兜里掏了块糖递了过去说,这孩子越长越好看了,周围的人纷纷附和,然后众人从李大妈的孙子开始讲,讲着讲着就谈起了自家孩子怎么怎么调皮。

  气氛的突变让王先生的脚尴尬地顿在那里,众人的情绪太过复杂一时之间他实在无法理解,这话里有话到是好理解,这情绪里的情绪实在是太难了,这份不知所措让王先生反思起这些年自己的模仿,自己真的模仿的挺好吗?自己在模仿别人,别人的情绪又是从哪里来,还是说我们只是做了彼此的镜子?

  等到第四天王先生出门的时候几乎已经听不到女人的名字了,除非他们实在找不到话题又不能终结聚会,女人的名字才会被“诶~”翻出来。

  当然还有种情况,当女人的母亲神色哀伤地走过人群,这时候她的名字也会被提起。

  很奇怪,当女人的母亲黯然走过大家会上前安慰,或者背后小声表达同情,可当母亲面带微笑,同情就变成了斥责,无非就是女人的母亲没心没肺,这评判人的标准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古怪的很,别人伤心,他劝,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别人开心,他怒,自私没有人情味。

  你极致的悲痛,无法挽回的离别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一次不可思议的谈资,比起感同身受他更想同别人分享此时的所思所想。等到天将亮,你悲伤欲绝一夜未眠,而他已有了新的话题。

  在那天下午王先生突然就体会到了疲惫。他一个有病的人,实在不适合营造一个热闹的世界,别人开心他累,他开心别人疲惫。

  于是 王先生搬到了陌生的城市,找了个陌生的地方准备隔世而居,搬新家的那一天他木着脸把拒绝交往都摆在了脸上。

  准备远离尘世为什么不干脆找个乡下?换个问题,尘世是什么?尘世说到底还不就是人,避世说到底也就是避人,乡村人情味太浓,在乡村人与人之间仿佛必须要有交集,他们太爱乐于助人,在大是大非上他们实在是太不计较了。所以经过严密的推敲王先生选择了人多的大城市。

  在这里大家被冷冰冰的墙壁隔开,那一面面厚厚的墙就是隔世的壁,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世界里忙的团团转,没空理你,而有空理你的人也都聪明,你一个眼神大家就知道,哦,这个人不来我的世界。理智的人有一种聪明叫识趣。

  很多时候陌生人对于王先生来说已经称不上人,他们只是他生活的枢纽,尊重要有但不需要他付出情绪。他不需要对着他们强颜欢笑,不需要做任何讨好他们的事,更不需要走入别人的世界或者邀请别人来自己这里。

  王先生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安静的世界。劝说他走出来的人看不懂,都没看懂就来说他的世界不好,王先生不生气,他只是觉得好笑。

  王先生这一个清清静静的世界很好创造,只需要出门的时候木着脸,木着脸去超市选择好自己需要的东西,木着脸结账,木着脸礼貌的点头,木着脸走进楼梯,木着脸进门,然后瓦解脸上的木,轻轻松松地笑给自己看。

  王先生喜欢手机却不喜欢手机的通话功能,这意味着可能会有人给他打电话,一有电话他就会纠结,纠结使他痛苦,所以他打好了招呼才离开的原有世界,此后只要有人越世打电话,第一步拒接,第二步拉黑。慢慢的他的世界所有的音乐都只是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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