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耍猴人,他们一起飘零,一起老去,消逝于这个时代

为什么选择这么一个题材来做?马宏杰先生说,中国正处于一个大变革时期,有拍不完的题材,有许多正在发生、正在消失的事物。所以,他选择了耍猴。

耍猴是一项古老的民间艺术,在中国有悠久的历史,一代代耍猴人牵着猴子,四海为家,用自己和猴子精彩的表演,赚取那么一点微薄的收入,用郭德纲的话说,就叫“平地抠饼,对面拿贼”

这话没错,在当年,比如北京天桥那些人流混杂的地方,耍猴,与现在可以登上大雅之堂的相声、京剧、抖空竹等活儿一样,都是混饭吃的“下九流”。

虽然是“下九流”,但这些耍猴人,可都有自己的江湖规矩:他们一般不会相互问另一班人要去哪儿,如果两班人恰巧去了同一个地方,这在行话里就叫“碰挑儿”。

每个班子的耍猴人,都想单独去一个没有其他耍猴人的地方,那样的活儿,才是“鲜活儿”。要是在一个地方“碰挑儿”了,也不碍事,一般来说,只要看到对方的耍猴技艺,就能明白自己的水平,识趣者自然就离开了。

可能你要说,都哪儿来的这么多臭规矩!但这,恰恰就是这些江湖“下九流”的生存之道。他们的秘密和钱财,绝不能为外人道,甚至不能让人听懂,因为祸从口出,说不定会有意外之险。

他们搭班子要有均衡,因为掌班的知道,人心难测,并不能如臂使指,甚至连猴心亦是如此。还有,在江湖上,同行都是冤家,最好就是不见面,要是见面了,就露一手功夫,看看谁的手段更高明就好了,这也就避免了血肉之争,算是付出了最小的代价。

这些规矩里透露出的种种,都是前辈们血淋淋的教训,是在江湖里摸爬滚打得出的经验。从这些规矩里咱们就能看出,自古以来,耍猴人的生存都是异常艰辛。

作者马宏杰跟踪的主要耍猴人,叫做杨林贵。最初,杨林贵一口拒绝了马宏杰跟拍的要求,他对马宏杰说,这种苦,不是你这样的人可以承受的。

但马宏杰一再坚持,才总算获得了许可,而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这一跟拍,就是整整10年。

耍猴人杨林贵是什么人?答案,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有多地道?他跟所有中国最落后的农民一样,没什么文化,有点迷信,有点愚昧,有点精明。也正是这位最最普通的农民,才让这个江湖故事显得足够真实。

杨林贵就跟那些为了生存,而不断迁徙的候鸟一样,夏天向北,冬天向南,四海为家,风餐露宿。如此奔波,那他出行的方式是什么呢?你一定以为他是像普通人一样坐火车、汽车。

事实并非如此,公共交通工具,是绝不允许带宠物的,何况杨林贵也不愿在路费上多有花销。所以他的选择是,扒火车。

他会经常趁着火车刚出站,或未出站时,偷偷溜进火车的货车车厢。多年的经验,让他练就了一双火眼,只要看一眼火车,就知道它要去往何方。

这种出行方式的危险性不言而喻,也曾有过耍猴人被火车轧死轧残的例子。可为什么还有人这样做呢?答案也是血淋淋的,为了活着。

本书刚开始记录时,是在2002年,那时候中国的法制并不健全,农民工工资常常被拖欠,作者问过杨林贵:“你不能干点别的吗?”杨林贵憨厚地说:“种地一年,只够家里吃的;想当官,但没人让咱当;外出打工,一年干到头却被拖欠工资;做生意,咱没本钱。耍猴是祖上传下来的,赚一个算一个,拿现钱,不拖欠,虽说辛苦,可也不比他们在家做小生意少赚钱。至于以后,肯定是越来越不好干了,这点手艺,我看也就是到我这儿就完了。”

也许你会觉得他说的话有点浅薄,有点没出息,但这是真实的中国农民的写照!他们生活在最贫瘠的资源里,只能靠自己这点手艺挣扎着过活。

为此,马宏杰禁不住感叹:他们这样冒着生命危险扒火车,不过是为了省几个辛苦钱,归根结底还是为了活着。我不也是为了活着吗?只是活着的方式不同而已。

即便活得如此艰难,杨林贵也坚守着自己的江湖规矩:跟他扒火车的班子,是不允许拿火车上任何东西的。有时候在火车上看到电视机、冰箱以及整箱的香烟,也都绝对不拿。

而且他还给自己定了一个原则:不准乞讨。他就靠耍猴赚钱,绝不给任何人下跪。这就是他的江湖规矩。

一路上,杨林贵一行也遇到过火车巡警,马宏杰只好拿出记者证跟人家解释。事后,杨林贵真诚地对马宏杰说:“今天要不是你,我们就得被他砸个头破血流,还得被赶下车。”

听完这话,马宏杰心里真不是滋味,耍猴人靠自己的手艺行走江湖,居然要如此忍气吞声。

你无法想象,在法制年代,居然还有人可以仗着那么一点权力,就随意打骂耍猴人,更有甚者,会把他们身上赚到的钱全部搜刮干净,否则就要拘留。

这些人,跟《肖申克的救赎》里那些无良的狱警,没什么两样,身上总带着厚重的戾气,以及可怕的人性。

不同的是,《肖申克的救赎》,它只是一部电影,而这本书里呈现的,却是赤裸裸的现实。

当谈及耍猴人遭受的不公平待遇时,马宏杰借用了英国大法官培根说过的话:“一次不公正裁判的罪恶甚于十次犯罪,因为犯罪污染的只是水流,而枉法裁判,污染的却是水源。

他期待着权利不被滥用的时代到来。

但江湖对耍猴人残酷,只是作者看到的。耍猴人对猴子残酷,却是我们以为的。

实际上,耍猴表演从未真正伤害过猴子,猴子们挨打也并非常事,耍猴人大多都把猴子当作家人看待。他们与猴子温情相依,吃饭让猴子先吃,猴子走累了就放肩上。

有时候,猴子也会贴心地,为耍猴人按按肩膀。这样融洽的关系不免让人动容,猴子与耍猴人之间的温情,甚至远胜于城市里那些宠物与主人的,甚至人与人的。

这是温暖,也是一种悲哀。耍猴人游走于中国大江南北,遇见过无数人,有人赞美过他们,有人帮助过他们,也更有人仗着手中的权柄欺辱过他们,甚至害死他们的猴子。

为此,马宏杰也有自己的无奈,他说,自己只是一个记者,他的力量是渺小的。很多次,事实已调查清楚,报道也写出来了,却无法刊登。当老百姓跪在他面前,把他当成救命恩人时,他的内心承受不起。

不过他还是尽自己的全力,记录着这个真实的社会,并期待我们听到他的忠告:

中国是一个地域广阔的国家,地区贫富差异至今还很大,我们每个人,都不能以自己地区的生活方式,去理解另一个地区人的生活方式。他们的很多生活方式,是我们所看不到的。在一个贫穷的地方,一个人能找到一种不违反法律和伦理的方式生存下来,能自食其力,就很不容易了。这就像生活在当下的我们,不能去评价、指责古代人的生活方式和文明程度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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