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 明

图片发自App

      每到清明就会想起很多人、很多事，特别今年，是家父去世三十周年。老母亲早就在念叨提醒我：记到要去上坟。

      每到清明都会显得很纠结、很困扰，因为总会思念那些离开的亲人和故友，于是下意识地酝酿着伤感悲戚的情绪。然而举目四望，却总是春和景明、万物盎然、桃红李白、莺飞草长，实在又“悲痛”不起来。

      我们这一代人对于清明节的认识和理解大多不是来自书本和网络，而是来自长辈言传身教和家庭传承的影响，是由很多传统习俗的零碎片段拼凑起来的一幅“清明世俗图景”。

 

图片发自App

      记得70年代初，奶奶去世后父亲开始带领我们此生第一次去扫墓祭奠。那个年代我们对于清明上坟扫墓是没有概念的，整个社会的封闭禁锢和对传统文化的否定打压，使很多民俗基本消失。清明祭扫活动虽无明令禁止，但对于我父亲这种国企领导干部来讲，多少有“搞封建迷信”之嫌，是有负面影响的。然而父亲很坚定且神秘地做这件事情。他总是提前准备好土黄色的草纸，按照一定的样式折叠打封成约四指宽的长条形，然后用毛笔在纸封上从右至左竖行排列地写上：“故祖显妣(姓)老孺人讳（名）正魂收用”之类，接下来就是“孝子、孝孙”的名字，再下来就是落年、月、日期。祭封写完之后便是打钱纸，父亲不知上哪儿弄了一把半圆刀口的凿子，在裁切整齐的一叠草纸上用凿子敲打成（）号形的一排排印迹，便成了钱纸。每当父亲在晚上不太明亮的灯光下干这趟活儿的时候，我就觉得氛围神秘而诡异，特别是把我和弟弟妹妹的名字写上去时，我的内心似乎有种隐约的不情愿甚或反感，但又莫名地感到一种敬畏的庄严。

      随着年龄的成长和观念的开放，清明祭祀每年例行，扫墓的准备工作就逐渐由我和弟弟接替了，不知不觉中，我发现自己对这件事情慢慢地由被动变得主动起来。特别是父亲去世后和自己有了孩子以后，我便完全沿袭了父亲的这个传统。每逢春节、清明都会带领孩子们到奶奶和父亲的墓地去祭奠他们，并告诉孩子们，我们中国人是不能忘记祖宗先人的，不要忘记自己的血脉根系，不要忘记自己担负的责任和使命。

      清明对于中国人应该是最重要的、最具仪式感的节气之一，因为中国社会基本没有国家法定的zong教崇拜，民间也没有统一的zong教传统。中国人唯一传承几千年并保持弘扬至今的，就是祖宗崇拜。比如，春节乃新元肇始，吐故纳新，结束过去开辟未来；端午名为纪念屈原，实为驱邪避疾；中秋赏月团聚，吃月饼，祈愿丰收圆满、寄寓天人合一；冬至大如年，阳气生、君道长，昼夜换、烹牛羊。虽然春节、中秋都有举家团聚、怀念敬奉故人之意，但相比之下，以国家法定节假日专事祭祀祖先和逝者的就只有清明了。

 

图片发自App

图片发自App

 

      清明之于中国文化具有非常深厚的传统和深远的影响，清明祭祀扫墓的传统深入家家户户，代代传承不息。华夏民族历史悠久、人文丰富，自晋文公祭介子推始有清明，经过千年演变孕化，各地清明习俗略有不同。清明节除了祭祖扫墓，缅怀感恩，还有踏青赏春，寒食野餐，植树造景，玩蹴鞠，荡秋千，放风筝。有诗为证，杜牧的《清明》：“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其诗意境哀怨感伤，但并无祭祖感恩之实，似为春雨惆怅的情景写照，最终还没忘了借酒消愁。韩翃的《寒食》：“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其诗虽言寒食，却也是清明春色、飞花流莺、东风新柳、长安夕照的世俗图景。还有杜甫的《清明》：“朝来新火起新烟，湖色春光净客船。绣羽衔花他自得，红颜骑竹我无缘。”白居易的《清明夜》：“好风胧月清明夜，碧砌红轩刺史家。独绕回廊行复歇，遥听弦管暗看花”等等。再比如张择端的著名的《清明上河图》，也是一派仲春景明、市井兴旺、河运繁忙、车水马龙、人气升平的盛世图景。所以，清明并不只是悲情伤感的，也是明媚悦性、生动灿然、轻松怡情的。

图片发自App

图片发自App

     

      今年的清明还有更特别的意义，那就是“5.12汶川大地震”十周年祭。时光荏苒，岁月匆匆，我实在无法忘记十年前那场举世震惊的人间灾难的情景，其悲苦哀恸已不需我再述。我永远记得阿坝州职业技术学院的朱成代校长给我讲的那句话：“当我从马尔康赶回茂县学校的途中遭遇地震时，我用了两天翻山越岭地回来，我所看到的和想到的唯一一句话就是：我终于知道了什么是“山河破碎”，什么是“家破人亡。”十年过去了，当我们重建家园，重新过上美好生活的时候，我们虽无法忘记过去的灾难和痛苦，但我们更多的是对逝者的忠孝缅怀，是对国家社会的尊崇感恩！

      冬去春来，又是清明，但见山水清新，风物绮丽，岁月静好，盛世欢颜。然而我们如何能忘记给予我们生命和基因的祖宗先人？如何能忘记给予我们关爱和帮助的朋友故人？如何能忘记清明节传承晓谕给我们的家国天下！

      每当清明，我焚香点烛，烧钱放炮，看着先人的青冢老碑，思绪随青烟升腾，心里默刻着两个字――感恩。

                    顾  鸣

                2018年清明前夕于达州差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