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门下的故事

        Tina第一次走过月亮门的时候,就被它的美丽深深迷住了。

        那是一座仿中世纪的拱门,两柱和拱顶雕满繁复的星空纹路,极称奇名字。门前,有粗大的椴树五六棵树冠与拱顶大致齐平,一排列开去,整齐又妖娆。树下有张花纹背的长椅,坐在上面可以惬意地享受旁边的丽景,看到门后那绵延的白玉兰灯列,以及远处山顶的宫殿和群峰。

        一次又一次地路过,Tina一次又一次感慨:此处,应有一个故事。

        总觉得,如此动人的风景之下,有故事产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月亮门下的故事_第1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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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去秋来,在树叶染上一层金边的时候,Tina终于有勇气向那个每天都能看到的坐在月亮门前长椅上的老人问好。天天的擦肩而过,老人对她也有点印象。于是,在叶欲落未落的秋季,Tina听到了月亮门下的一个故事。

        老人姑且称为Gray, 他有一个多年的女友Pink。故事的开头平淡又浪漫,相爱多年的人在佳人朋友的多方祝福下已经在计划未来规划了。问题的开始在于Pink略带文艺的坚持,想去S国看看那从小印在她心上的月亮门。

        实际上,Pink也只是在旅游宣传栏目里无意一瞥,“一见钟情”。儿时心动的种子,经过多年的发酵已然长成参天大树,追溯来源时却早已模糊,唯执念愈发清晰。也因为这种在Gray看来不靠谱的虚幻执着,对于去S国,他一直抱着可去可不去的态度,不去最好。女友坚持,有空了陪着去一趟也无所谓。不过他国内的事业正在上升期,他不太愿意把大好时机耗在这样无所谓的事情上,于是行程推了又推,总是有忙不完的活。

        年复一年的忙碌中,Pink从最初的谅解到后来的失望麻木,他只以为是小女生的要糖不得的撒娇—要知道,Pink对着心爱的人挺喜欢撒娇的,也就没在意,随口哄着“下次有时间一定去”,就又投入到了无限循环的工作中去。

        直到有一天再次“没空”之后,Pink神情平静地说:“那我先去,你有空了来找我”。

        不顾他的错愕,Pink请了长假独自去了那个她心心念念多年的国度。

        他是有气的:再等等不行么?等他忙过着一阵可以和她一起去啊。这么多年都等了,为什么不再多等一会?

        于是,有点堵气地把那些冒头的“后悔”“惶然”压制住,更专注于工作,想着过段时间再去,免得Pink以为他不生她自作主张抛下他的气。

        可是,还没等他飞过去给她一个惊喜,她却给了他一个巨大的惊吓。车祸……昏迷……再醒来,她已全然不认识他。而且,只是不认识他。他的愤怒瞬间冲上头顶:为什么?他做了什么伤害她的事情,让她居然要忘掉他?

        你若无心我便休。他动了真气,不顾亲朋的劝阻,火速相亲并定了婚约。他有点朦胧的期待:也许,她听到这个消息,会有所反应?

        然而,到了婚礼当天,仍旧毫无动静。他看着朝他走来的美丽新娘,心静无波,脑中满是她曾经幻想的婚礼的模样。终于,他为自己的莽撞买了单,“愿意”两字怎么也说不出口,一场婚礼不欢而散。他赔上了自己半生的积蓄。

        自嘲过后,冷静下来的Gray选择了遵循本心去S国寻找车祸后一直未归的Pink,却发现忽然之间,他失去了Pink的一切踪迹。

        那个在他心间烙下印痕的女子,自他愤怒离去后也无言转身。他丢了她,她也不再追赶他。

        亲朋一脸悲戚,连对他不满都顾不上:这个倔强的孩子,只说了要去新的地方闯荡之后就生生把自己从过去的世界里抹了个干干净净。

        Gray于是游走S国,四处打探Pink的消息。多年无果后,他在月亮门附近住了下来,每天过来坐坐,期待有一天,她能再出现。

        故事就这么简单地结束了。Gray依旧在这等着,说明Pink没有再出现过。一晃二十年过去,Gray自己有时都怀疑Pink是否只是他的一个梦罢了。可是,他已经习惯了,习惯了去等待一个缥缈的未知。


        Tina觉得挺可惜。对于Pink的执着,失望和独自行动,她是理解的:月亮门应该是在经年累月的幻想里成了Pink心中最美的梦吧。她用双手将梦捧上,真诚地邀Gray共赏,却一次又一次被拒绝。终于,她明白,有些梦,爱人之间也不一定能共享,于是选择自己去寻梦,未料老天跟她开了一个这样大的玩笑。而Gray呢,虽然他极力压抑,Tina还是听出了他的悔,他的眷念,迷茫,还有,隐藏的生气吧。

        冬去春来,Tina一如往常路过月亮门,没看见Gray,却无意中看到椅子靠着的椴树下有翻开土壤的痕迹。瞅着前后无人,她赶紧去扒了扒土,结果看到两个油布包,一旧一新。她的心跳得有点快。

        回到家她下意识地去拆了旧的包裹,果然,是Pink的日记。原来,当时的失忆是真的,但看到Gray后没多久,她其实就都想起来了,只是那会检查报告也出来了,在Pink完全无感的情况下,已是癌症晚期。医生说大概还有半年多时间。

        Pink大哭了一场后决定不告诉Gray她的记忆恢复了,尤其在听说他积极相亲定了婚约之后。如若只是误会,俩人在多年前就说好有误会要当面说清楚,可事到临头,她却不想说了,也许这样对他才更好。

        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Pink带着医生开得各种药,去一些想去的地方转了一圈。许是心态平和,她居然撑过了一年才回到医院。医生开始以为有奇迹,检查完之后方知奇迹不是那么容易创造的。

        Pink的生命力在迅速枯竭。她最后的意愿是捐赠所有可用的器官,火化后骨灰一半入土,一半入海。

        “曾经,我总是惶恐,希望能留下点什么来证明我曾经来过这个世间。谁知时不我待,在我尚一事无成时便要消散了。辗转各地之后才明白,哪怕博大如地球,其地貌也非一成不变。沧海桑田在漫长的历史中是常态。再过很久很久,地球也要消失了,那又从哪寻找我们的存在呢?没有永恒才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不过浮游一粟的我,何苦执着?骨灰飘洒在水陆两地,时空会知道,我曾经来过。”

        Tina忽然没有勇气去打开那个新包了。Pink说Gray的脾气,年轻爱正浓时冲动而脆弱,爱人若先一步离去,他曾言必追随其后。Pink笑言我希望先你而去,因为我不能想象没有你的日子,但是没有我你也要好好活下去。

        当时,Pink健康活泼,幻想着七老八十的模样,这一番讨论也就只当笑谈。谁料世事无常,于是她选择了隐瞒,却又有那么点不甘,最后趁夜把日记本埋在月亮门下,起码,心酸有处可说。

        Tina终还是打开了簇新的那个包。是Gray的。看到最末,她稍稍松了口气。Gray没有冲动地追随Pink而去。已经错过二十载岁月,他说先不着急,要待走过她曾经走过的地方再去追她,这样,再相遇,也有话可聊。

        满脸泪水的Tina把两个本子小心地包起来收好放入她藏珍品的盒子里。那里有一个写了扉页的笔记本和母亲留给她的书信。

        二十年前,母亲病危,好不容易等到了匿名的器官捐赠者。母亲从未见过捐赠的人,只有一个对方赠予她的笔记本,首页写着:请健康快乐地活下去,捎带我的一份,谢谢。没有落款。母亲两年前去世,把笔记本传给了她。

        Tina的手有点抖,Pink的日记里提到的捐赠之事时间地点事件都与母亲的情况相符。母亲病好之后才有了她。原来,缘分从那会就已经注定了。

        她郑重地收好所有的东西,决定把这个故事写下来,为那多年前就牵扯在一起的命运,为Gray和Pink,也为那美丽的月亮门。

月亮门下的故事_第2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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