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儿宝贝（二）

一年级的第一个星期她因为工作周末没法接我回家，准备了一个粉色封面的小本子，在上面给我写话，诸如妈妈爱你，大儿（她对我的称呼，好像是北方就这么叫吧）在学校怎么样了，在家等等我很快就回来之类的。用话语表达不了的爱意写在纸上就令人感动的想哭泣，看完了想要遮掩什么似的合上本子塞到书桌下，揉揉眼睛把手上的湿润擦在衣服角。后来在抽屉里翻到这个本子，还没反应过来就热泪盈眶。和那个本子在一起的还有黑色的钱包后面贴的大头贴，端详那个大头贴的时候我爸正好推门进来，我做了很不明智的事情——把大头贴撕下来了，要是把照片那面朝着自己或者地下，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就好了。

回忆的时候脑子十分清明，记忆像开闸的流水一样涌出来，把打的字远远甩在后面，心里却闷闷的。有些事我想我应该忘记的，毕竟实在没有什么值得记住的点，不伤心不难过不快乐，只是理所当然。像唱《世上只有妈妈好》，涂防晒霜在家呆了半天发现过敏了脸上一片红疹，在出租车后座拿小灵通放《隐形的翅膀》，问她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医药代表”该怎么说，心里想的是有两个工作真是太累了，虽然赚了很多钱。有时候半夜睁眼迷迷糊糊看她抱着小电脑在搞表格，说你不睡么，答案还没听到自己就又睡过去了。小时候特别乖，七八点钟就睡，她给我唱《送别》，后来每每听到这首歌就想哭。睡前也讲故事，不管谁讲什么，讲完了我总问“然后呢”，再问“然后呢”，直到结局成了一个死循环，所有的然后都回到最初我才好罢休。毕竟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不是结局，也没人觉得王子和公主最后都死了才是。

有段时间我是长大了懂事了，突然开始心疼她，在心里。面对无偿对人好的温柔总忍不住试探再试探，拖延再拖延想以后再表达爱吧，结果没有以后了，她就那么突然地消失在我的生命里。我一度认为我是被选中的幸运的人，注定不平凡所以才要经历这么大的磨难，她变成了有两个翅膀的天使在天上看着我，她希望我高兴，所以我天天都要开心。当时有个小学同学说我要是你我就天天以泪洗面了，你可真坚强，我想是啊，因为我其实很幸运的。我觉得她冥冥之中在帮助我，比如我有一道题明明不会但灵光一现蒙对了答案，丢了东西第二天就找到了，梦见考了多少分就真的考了多少分……毕竟我除了这件事剩下的所有事都很顺利，不是吗？就算现在不是以后也都会顺利的，对吧。

我把她当成了信仰，但同时我又不愿意去想她，丢失她使我痛苦，我试图催眠自己，坚强的人是不会仅仅因为想念而崩溃的。一边觉得平凡，一边又觉得自己是特殊的那一个，真是矛盾。但后来的后来我才明白死亡真的是平凡的，但那只是对全人类来说，对那时候的我来说就不是，而是天塌下来的大事。总硬装坚强也不好，其实我很难过的。大惊小怪说真的不该总被批评，你想你对爱因斯坦说Π是个无理数他肯定不会惊奇吧，但是一年级的小学生可能就会被迷到。旅游也是同理，这可是当地人民每天都过的日常生活啊。

p.s. 上海世博会十年了。我曾经印象中是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原来只不过是上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