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儒学史》——关于巫、卜、史和儒

巫、卜、史、儒,在殷周时代是最初的知识阶层,掌握文化之人古代社会生产力不发达,反映在人们思想上,是对鬼神的迷信,甚至把祭祀看成是国家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左传·成公十三年》有“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的记载。这里所谓“祀”即祭祀鬼神,所谓“戎”是指军事而言。祀与戎古已有之。在氏族社会里即有祭祀鬼神的宗教性活动。主持祭祀鬼神,进行占卜的人称为巫或巫师。氏族社会由于生产力不发达,人类的认识能力非常低下,凡事都要占卜、问天、问鬼神,巫便扮演了交通人与鬼神的角色,他有权解释鬼神的旨意,有资格替鬼神传言,甚至根据他的传言去指导国家的政治、军事活动,决策国王的行动。因此,他便获得了社会的尊重,占有一定的地位,这就形成了中国远古时代的巫卜文化,它对于中国古代学术的产生,对于中国早期传统文化的发展与演变,都曾做出过自己的贡献。

巫代替鬼神传言的主要方式是卜筮。高亨说:“卜筮原为巫术,远古之世,实由巫觋(音席)掌之。”(《周易古经通说》第一篇)所谓“巫”指女巫,“觋”指男巫,《国语·楚语》:“在男曰觋,在女曰巫。”古人遇事即行卜筮,由于卜法与筮法的不同,卜与筮的结果也不尽相同,因而往往发生先卜后筮,卜与筮互相矛盾的情况例如,《左传·僖公四年》载:“晋献公欲以骊姬为夫人,卜之,不吉;筮之,吉公曰:“从筮。”这说明古人对于卜筮也是根据个人的好恶有选择的相信。战国时代思想家韩非列举了很多古代卜筮与实际不符合的事例,批评说:“用时日,事鬼神,信卜筮而好祭祀者,可亡也。”《韩非子·亡徵》把迷信卜筮视为亡国的根源之一。在殷周时期,巫、卜、史,本来是难以分别的。据《周礼》记载,筮之官就有大卜、卜师、占人、箸人等。《易经》巽卦九二爻辞有“用史巫,纷若!吉”的说法,这里的“史巫”都是古代从事迷信活动的人。《仪礼·少牢馈食礼》更有明确的记载:“史兼执筮与卦,以告于主人。”又云:“史朝服,左执筮,右抽上鞍。”“筮者为史。”在卜辞中本来记录吉凶事的是由贞卜或巫来负责,但到了西周,史也成为“筮者”,他们既卜筮又占卜。因而,史与巫、卜就很难区分了,他们都从事卜筮活动,也都做些书写工作。到了春秋晚期,史的职掌则包括历数、卜筮、箅数、作册命制禄命官、书大约剂等。史到最后发展为史官,而巫却始终没有摆脱迷信鬼神的范围。

关于儒的起源与含义,在学术界半个多世纪以来一直争论不休,迄无定说。章太炎当年作《原儒》载《国故论衡》主要从儒之分类以释儒,而未详论儒的源起。1934年胡适作《说儒》一文,首次提出“儒是殷民族的教士”之说,认为“这些人都靠他们的礼教知识为衣食之端,他们都是殷民族的祖先教的教士,行的是殷礼,穿的是殷衣冠”。又说:儒之古训为柔,“儒是柔儒之人,不但指那逢衣博带的文绉绉的样子,还指亡国遗民忍辱负重的柔道人生观”。“儒是一个古宗教的教师,治丧相礼之外,他们还要做其他的宗教职务。”胡适的《说儒》颇有见地,但是历史史料的论证却显得欠缺。后来,郭沫若作《驳《说儒》》认为儒并非为殷民族的教士,“儒应当本来是邹鲁之士缙绅先生们的专号,那在孔子以前已经是有的,但是是春秋时代的历史的产物,是西周的奴隶制逐渐崩溃中所产生出来的成果。”1942年他的《论儒家的发生》的文章,仍然坚持上述见解。这个观点在比较长的时间里被多数人所接受,成为占统治地位的观点,现在看来,很值得进一步探讨。1975年徐中舒发表《甲骨文中所见的儒》,他在这篇有份量的论文中明确提出:“儒在殷商时代就已经存在了,甲骨中作需字即原始的儒字。整个字象以水冲洗沐浴濡身之形,古人还不能制造大盆洗澡,只能用水罐顶冲洗,如今日之淋浴。正象人在淋浴时水自头顶上冲洗而下之形。”然而,沐浴濡身何以又和儒联系起来呢?原来古代的儒,祭祖事神,办理丧事,为人相礼等,都须经常斋戒。《礼记·儒行》:“儒有澡身而浴德。”澡身即是沐浴,浴德则为斋戒。《孟子·离娄》:“虽有恶人,斋戒沐浴则可以事上帝。”足见沐浴、斋戒以表对上帝、鬼神之诚敬。可见,甲骨文中的儒,象沐浴濡身之形。如上,从儒者最初的职业来分析,是很有一些道理的。徐中舒用甲骨文的资料证明了胡适早年所谓“儒是殷民族的教士”的观点,在学术上是一个重要贡献。但是胡适所谓儒是指“那亡国遗民忍辱负重的柔道人生观”。则未必是如此。

儒字本包含柔、软之意。汉人许慎《说文》:“儒,柔也,术士之称。”术士,亦即古代宗教之教士,相当于后世之和尚、道士、神甫类的人物,其职业专门为贵族祭祖、事神、办理丧事、担当司义等。唯其如此,他们便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身体柔弱,但是,由于他们掌握礼乐文化知识,而显得文气十足,文质彬彬。在历史上,儒本与士与史类似,与巫既有联系又有区别。巫在殷代是扮演上帝或神鬼之人。巫事上帝,交通神鬼,而儒事祖先,交通人鬼。后来,儒逐渐从巫分化出来,成为一种专门的职业。徐中舒的论证比较完备而可靠。我们认为,儒在殷代便产生了,最初主要是进行宗教活动的教,西周到春秋时期逐渐发生了变化,从主要是从事宗教活动的教士演变为既从事宗教活动,又从事文化教育活动的儒士,其宗教色彩随着历史的发展日益淡薄,其文化教育的内容越发增加,乃至于到了春秋末期开始创立独立学派。《周礼·大宰》:“儒,以道教民。”《周礼·天官》:“儒,以道得民。”这里的“道”,即指六艺。儒以六艺教民者。这时的儒完全变成一位教师了。以上就是关于儒的产生与演变,这既是历史的发展,又反映了文化与学术的进步。考察儒的产生与演变,对于研究儒学的演变,探究儒学与宗教之间的关系,都是很有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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