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罗杰斯与Gloria访谈记录逐字稿

Rogers与Gloria的访谈记录链接:https://www.bilibili.com/video/av22252060

整理人:游于星海

第一部分 罗杰斯前言

在我多年的经验来看,如果我在咨询中能够创造出一个恰当的氛围、关系,具备恰当的条件的话,那么我们几乎最终一定会促使来访者在治疗中有所进展。也许你会问:什么是恰当的治疗氛围?它包括哪些因素或条件?它会存在于下面我将要与之咨询的,之前从未谋面的这个女性来访者身上吗?我想简要谈谈我的看法。

首先,我们要问的是,我能真正的处在关系之中吗?在过去几年中,这个问题对我而言变得越来越重要。我觉得我可能更愿意用“真诚”这个词。我也喜欢“一致的,表里如一”这样的词。这意味着我会在交流中表达出任何我所意识到的内心感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当我拥有这种“真诚”的品质,我将全然投入在一段关系中。我们也可以用另外一个词来表达:我觉得,在咨询关系中,我们必须做到“透明”,我很乐意让我的来访者看到我对咨访关系的任何感受,没有什么好隐藏的。当我真的做到我所描述的这些,我的感受就会浮现到意识层面,并且被表达出来。但表达时要注意不能将这些感受强加给来访者。

我要强调的第二个问题是:我是否发自内心地爱护与关心来访者?我不想假装,如果我真的不喜欢我的来访者的话,我觉得表达出来会比较好。但是我知道,如果我真的是自发地、真心地要去关心与爱护与我工作的来访者的话,真的将他当作一个独立的个体去关注、爱护的话,治疗将更有可能取得进展,建设性的改变也将更有可能发生。你可以将这个品质成为接纳,积极关注,或是非占有性的爱。如果我们的关系具有这样的品质的话,它将大大提升治疗的建设性效果。

第三个品质是:我是否能够理解来访者的内心世界?是否能感同身受?是否能以他的角度去看世界?我是否足够敏感,能够进入她的内心情感世界,了解她的内在体验,这样我就能够不仅限于感受到素材表面的意义,而且能更加理解潜伏于素材表层之下的那些意义。我知道,如果我能足够敏感,精确地进入她的感受与体验的世界,那么有益的变化与治疗性进展将更有可能出现。

假设我们有幸在咨访关系中确实体验到存在有以上所说的工作态度,那又会怎样?我认为,各种有趣的事情将会发生。在我的临床经验和我们的调查研究中都发现,如果咨询师有着前述工作态度,将会促成许多事情的发生。来访者将更加深入地探索自己的感受和态度。他将发现一些之前并没有意识到的,被隐藏更深的自我的一部分。当感到被我无条件积极关注后,她将逐渐能够积极关注她自己。当他感受到被我理解后,他将能够更加愿意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关注自己内心的体验,倾听之前她无法觉察到的意义。如果他能够感受到我的真诚,他将能够开始对自己也更加真诚一点。

我猜想这些将会改变他的表达态度,至少这种改变发生在我的一些案例中。当我们不再漠不关心,而是通过共情触及到她更为深刻细腻的内心体验后,来访者将更有可能性去触及到自己在当下的体验,更有能力去觉察和探索出此时此刻内心究竟发生了什么。当我们不再指责反对他时,来访者将会在更深的维度上接纳自己。来访者不再害怕与自己的内心、与他人产生链接时,她将逐渐能连接得更加直接坦诚,与我的互动与连接也将更加直接坦诚。

当来访者能从对生活非黑即白的僵化式观点中解脱出来时,她将尝试对她的经历和经历的意义做出更多不同的解释。当来访者能不再关注和依赖于外在评价系统时,他将能够逐渐认识到:在评价和做决定上,自己内在本身具有的巨大能力。这些是我们可以观察到的一些变化。如果我能够做到以上所说的“共情、真诚、一致、无条件积极关注”等方面的话,那么在以下访谈中,我们也许会看到来访者身上会出现我所提到的这些变化。尽管在访谈之前我就知道,我们的接触将会非常短暂。

第二部分 访谈

G进来,R站起身打招呼

G:早上好

R:我是rogers医生,你一定时gloria?

G:是的,我就是

R:请坐,你知道,我们一共只有半小时,我不确定半小时的面询能有什么结果,但是我希望我们会有所收获。我很高兴可以了解任何有关你的事情。

G:好的,我现在有些紧张,不过你的温和的语气让我觉得舒服多了,那让我觉得你不会对我很严厉,但是,嗯

R:我听出来,你的声音有些颤抖,所以我知道你有些,嗯

G:嗯好吧,我主要想说的是,嗯,我刚离婚,并且我之前接受过治疗,最近我的单身生活发生了突如其来的变化(R:嗯)最困扰我的一件事就是有关男人,我担心带男人回家会对孩子有什么不好的影响。我脑海中其实最想和你说的一件事是:我有个女儿,9岁,我曾觉得她有许多情绪上的问题,我希望我能停止发抖。我确实意识到,这事儿影响到了她。我不希望她因此难过,我不想打击到她,我特别希望她能接受我,我们彼此可以无话不谈,除了性。

有一天,女儿看到一个单身怀孕的姑娘,就问我:如果一个姑娘单身的话,可以怀孕吗?我们本来交流得不错,直到她问我,和她爸爸离婚后,有没有和男人上过床?我撒了谎,从那以后,我一直内疚,我从未对她撒过谎,我希望她能信任我,我非常渴望能从你这儿得到答案。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如果我告诉她真相,会不会对她有不好的影响?怎样不好的影响?

R:这是你的担心,并且事实是你确实没说真话,你担心你们之间原有的开放信任的关系,你觉得撒谎像是要毁了这关系一样?

G:是的,我觉得我必须警惕有这种可能,因为我记得小时候,第一次看到父母做爱,感觉很脏很恐惧,有好长一段时间我都不再喜欢妈妈了。但我也确实不相对pammy撒谎,我不知道……

R:我也确实希望我能给你一些答案,看看该怎么和女儿说比较合适。

G:我猜你不会给我答案的(笑)

R:因为你真的挺想要个答案。

G:我特别想知道,那件事是否真的会影响到她?是否我该完全坦诚地对她?我的撒谎是否会影响到她?我感觉这些问题一直拉扯着我,因为我对她撒谎了……

R:嗯,你觉得她会怀疑,或者说她会知道什么事不太对劲?

G:我觉得她会不再信任我,我还在想,当她大一点,发现她自己有这样一个妈妈,会怎样?她也许不想承认和接受这样的我,因为在她心目中我是如此的美好。我害怕她会认为我是一个魔鬼,我多么希望她能接受我,我不知道一个9岁大的女孩会怎么看这事,怎么看我。

R:确实,我想两种可能性都在困扰着你,一种是她也许把你想成非常完美的,或是比真实的你要好,(G:是的),另一种是,她会认为你比真实的你要坏

G:那真是太糟了,我不知道她能否接受一个真实的我,我在她面前一直保持一个温柔的好母亲形象,我对我的另一面感到有些羞愧

R:我了解,这对一个孩子是有点挑战的,如果她真的了解你,她会,她能接受你吗?

G:我不知道,是的,我不想让她讨厌我

R:本来是那么好的关系

G:我有时甚至有些感觉混乱了,因为好几次,当我带男人到家里时,感受到的只有内疚。我甚至试图做些什么特别的安排,好让我在家里能单独和他待在一起,这样孩子就不会发现我的这些事情了,因为我真的很在意她,同时,我也知道我有与男性交往的渴望。

R:所以很清楚,那不仅是她的问题,或是与她的关系的问题,那也是你的问题。

G:我的内疚,是的,是的,我常常感到内疚。

R:“我如何才能接受自己所做的一切?”你意识到你做了一些安排,玩了些花招,以确定你不会被孩子撞到,你意识到你这样做是在逃避内疚感,让自己好过一点,是这样吗?

G:是的,我不喜欢这样,我希望能拿得起放得下自如地在两个选择中做决定,而不纠结。有时我也想自欺欺人,如果不告诉pammy真相,其实也不必那么担心,相信她在发现真相后,自己能处理好。但是我做不到,我想诚实,但又觉得有些地方我自己都无法接受面对。

R:如果你自己都不能接受,你怎么可能坦诚地告诉女儿?就像你说的,你确实有你的渴望和感受,但你对这些渴望和感受的感觉并不太好。

G:(短暂沉默)是的,我感觉你只是坐在这儿,让我自己翻来覆去地担忧唠叨这些,我想听听你的想法。我想请你帮我去除掉内疚负罪感,如果我可以去掉说谎或和男人上床带来的内疚感,只要去除任何一个,我就可以感觉舒服多了,

R:从我内心来说,我不想看着你沉浸在你的情感困惑中,但从另一方面来说,我也觉得,这是很私人的事情,是你必须自己面对的问题,我不可能给你什么答案,但我确信我会尽力帮助你,相信你能给自己找到答案。我不知道你是否能理解我的意思?

G:好吧,我很感激你这么说,你的话听上去有道理,可是,我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我想我们已经谈了许多关于内疚感的部分了,现在我想谈谈我对自己的失望部分。我希望无论我做什么,即使那有违我的道德观和我的家教,我仍能对自己感受不错,接受自己。但现在我做不到。就像是,哦,有个女孩一直在那里评价我,我想让她觉得我是最好最完美的母亲,我不想向她展示我坏的邪恶的一面。我想表现得完美,但对我来说那太难了,那对我是又一个全新的挑战,这太让人失望了。

R:我了解了这份失望,你看我们已经讨论了许多你的想法和感受,现在我们谈到了你的内疚感和你有这样的感觉,你觉得你只有一部分能被别人接受认可?

G:是的。

R:请继续说下去。

G:(沉思,困惑)

R:我想我能感受到你有种深深的困惑:“我到底要怎么做?到底能怎么做?”

G:是的,我能在咨询中有什么收获呢?每件事本都可以很坦诚地和女儿谈的,比如出去约会什么的,但是只要我一想到,有点强迫性的,一想到我小时的经历,就感觉脑子里一团乱麻,就不敢把事情告诉女儿了。我特别想做个好母亲,我感觉我也是个好母亲,但是有时有些例外,比如工作太忙就不能做个好母亲了,我想晚上工作,可以多赚点钱,可我一想到这样就可能没有足够的时间陪孩子,这对他们不好,我就又会有内疚感。那句话,人们怎么说来着?对了,进退两难,就是这感觉。我想去晚上上班,但这样我就不是一个好母亲了,可我两件事都想要做到。我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个完美主义者,我总想做到完美。我想事事达到自己的标准,又想对自己不要那么严苛就好了。

R:我猜我听出了一点儿不同,你希望在别人眼里显得完美,成为一个好母亲对你来说很重要,你也希望自己被人看成是个好母亲,即便这会让你有时不得不否定自己的一些感受,这让你觉得进退两难?我不知道我这样理解的对吗?

G:哦,我不觉得我是那个意思。

R:好的。

G:我总是想表现、证明自己是好的,但我的言行总是做不到,我没那么好。我想认可接受我自己。

R:(打断G)我理解到,好吧,我是这样理解的:听上去,好像你的想法和你的做法是脱节的。你想认可自己,但是你的所作所为似乎并不能让你认可自己,

G:是的,我感觉我不能认可我自己,比如,我的性生活,这是个很重大的问题。如果我真的与一个男人陷入爱河,崇拜他,爱慕他的话,我想我就不会觉得与他上床会让我那么内疚,并且我觉得我也不会为此在孩子面前找任何借口解释什么,和孩子说这事也不会有任何顾虑,因为他们会看得出来我本就非常喜欢那男人,但有时我只是有单纯的生理上的需求,我会对自己说,哦为什么不呢?我想放纵一下,为所欲为,但事后总是感到内疚。我讨厌面对孩子们,我不想面对自己,真的不喜欢这样,这就是我想说的。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也就是说,如果我觉得自己真的爱那个男人的话,我就不会觉得内疚

R:我是这么理解的:如果我是出于真爱,仰慕等原因和一个男人上床,我就不会觉得内疚,我也不会为此担心和pam的关系,我会,嗯,我会感觉这是很自然的一件事。

G:是的,这正是我的感受,我知道,这听上去像是我在希望一个完美的状态,但这正是我的感受。而且我也无法停止这种性方面的渴望,我也曾试图这样劝自己说:好吧,我不喜欢自己这样做,所以,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但同时我又有点恨孩子,我想:为什么他们要阻止我做我想做的事情?这样做难道真有什么不好吗?

R:但是,我也听到你说,那不仅仅是孩子的事,也有你的部分。比如你真的不喜欢,如果那不是出于真爱而和一个男人上床的话。

G:是的,我确信此点,甚至比我所能意识到的更多,我只是在孩子面前提及时才会特别意识到这点。然后才在我内心意识到这点。

R:有时,你会为自己的这些感受而怨恨责怪孩子,我的意思是:他们凭什么妨碍我的正常性生活呢?

G:嗯,性生活,我会说,不是那么的正常,对我而言,那不是太健康的。如果仅仅是因为生理需要或是性吸引而上床的话,我所有的关于性的认知告诉我说,这样不太好。

R:你确实感受到,有时你所做的和你内心的标准不太相符。

G:是的是的

R:但是你也说过,就在一分钟前,你说你同时也控制不住想要。

G:我希望我能控制住自己,我想说,我无法像以前一样控制自己。出于一个特别的理由,我不能控制,我只是放纵自己,随它去。我做了太多的错事,我不得不为此感到内疚,我真的不喜欢这样。我非常希望您能给我一个明确直接的答案,我一直在问你要答案。我不指望你能直接给我答案,但是我真的想知道,你有没有觉得,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坦诚?如果我对孩子坦诚一切,我觉得会不会伤害到她?比如,我能这样对pammy说吗?“pammy,我为向你撒谎感到难过,现在我想告诉你真相”如果我告诉她真相,她会被我吓到,会伤心难过,那会让她更加苦恼。我想消除自己的内疚感,坦诚一切会让我好受点,但是我也不想将这一切都推给她。

R:我理解

G:你觉得这会伤害到她吗?

R:这确实要认真考虑下,我想,如果我这么说可能对你来说显得有些闪烁其词,但是在我看来,似乎你真正不能完全以诚相待的人是你自己。

G:是的

R:因为你刚才说:无论是和男人上床还是别的什么事,如果我觉得我做的对,如果我真的是这么觉得的,那么我向pam说不会有任何顾虑,也不会担心我俩之间的关系。这句话给我印象很深。

G:是的,是这样的,现在我听明白你的意思了,(短暂沉默)好吧,我想继续这个话题。

R:对这点进行探讨对你来说有点困难,嗯?

G:我想就如何能完全接受自己进行讨论,我想就感觉完全认可自己所作所为进行讨论。这才能帮到我,能使我坦然面对,能让我不要再这样担心pammy。但是当我真的觉得那事是不对的,但我又有冲动、非常想去那么做时,我如何才能接受它、接受自己呢?

R:你想讨论的是,如何才能接受认可自己,特别是当你做了一些你觉得是错误的事情时,是这样吗?

G:是的,我想得到这方面的帮助。

R:听上去,这是个有点艰巨的任务。

G:我觉得你接下来会说:为什么你认为这样做是错误的呢?我也对此很困惑。从咨询的角度,我会说:你看我知道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虽然我们没有过多地从社会大众角度谈这件事,但是对大多数女性来说,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我11年前就有性经验了,并且当然我未来还会想要。但是我仍然认为你和一个并不相爱的人上床是不对的,但是我的身体似乎并不这么认为。而我,不知道该如何接受这一切。

R:听上去像是一种三角关系,是吗?你觉得我,心理治疗师,或是社会大众会说:这很正常,没什么大不了,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尽管去做吧。我想你的身体则站在三角形的另一条边上,但是你的内心对你说:我不喜欢这样,除非它是我觉得正常的事情。

G:(沉思沉默)是的我有种无助感,我是说,这些都是我的感受,那么我能怎么办呢?

R:你感受到了内心的这些冲突,并且觉得是无法解决的,你对此感到无望。在此,你希望求助于我,而我似乎并不能给你任何帮助。

G:是的,我知道你不会给我答案的,我必须自己找到答案。但是我希望你能给我指导,或是指明我要从哪里开始,这样就不会显得那么得绝望。我知道我可以就这么伴着内心的冲突继续生活下去,我也知道事情总会船到桥头自然直。但是我希望能生活得更轻松自在一些,不要那么的纠结,但是现在我无法做到。

R:我想问的是,你希望我对你说些什么?

G:我希望你告诉我:承担应有的风险,坦诚告诉pam一切,赢得她的接纳和认可。我同时有种感觉,如果我愿意承担风险告诉pam一切,我就可以对所有人说:看这个孩子能接受我,我真的没那么坏。如果她确实知道我是这么地差劲不堪,但仍然爱我,这个事实似乎会帮助我更接纳认可自己一点,就像是在告诉我:其实你没那么差。我希望你能说:大胆去做吧,诚实地面对一切。但是我可不希望这样做会伤害她。这也是为什么我不想承担责任冒险的原因。

R:所以,你对于想有个什么样的关系,心里想得很清楚。你想做你自己,你想让她知道你其实没那么完美,你会做些她可能无法认可接受的事情。尽管你对自己有某种程度的不接纳,但是,你期望她能够依然爱你。接纳认可这样一个不太完美的你。

G:是的,如果当初我母亲能够更开放坦诚地对我讲一些性的问题,也许我就不会在这个问题上有如此狭隘的观念。如果她当初能那么做。坦诚她的性事,她的坏脾气,以及她不太好的地方,有点邪恶的部分,也许我就不会将她看作是一个完美的母亲,而是另外一个形象了。但是她没有和我谈论那些。也许这就是我现在脑中对性的概念的由来,我也不知道,但我希望pam能把我当作一个有着现实欲望的、正常的女性来看待,并且仍然接受和认可我。

R:听上去,你现在不再那么的不确定,不再不知所措了。

G:我不太理解?你的意思是?

R:我的意思是:你现在更清楚地知道你在与女儿的关系中想怎么做,以及想从中得到些什么。

G:也许吧,但是我真不想冒这个险,除非有个权威专家告诉我可以。

R:有件事我想说的是:生活本身就是种冒险。(沉默)为了你们的关系,你总得找个机会试试看,找个机会让她了解一个真实的你

G:是的,如果我不想冒险,只是让女儿接受了一个不真实的自己,我也不会感到开心的。

R:如果她的接受与爱是建立在一个虚假的形象之上的,这真的对她好吗?这是你想说的吗?

G:是的,我就是这个意思,但是同时我也感受到,做一个母亲意味着许多的责任。无论如何,我不想给孩子造成任何心理创伤,我不想承担那么大的责任,不想。我不喜欢这感觉,好像都是我的责任,都是我的错。

R:嗯哼,当我说“生活就是冒险”时,我的意思是,在孩子面前,按照你期望的去呈现你本来的样子,这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责任和风险。

G:是的

R:这责任确实有时有些可怕。

G:你知道吗,我从两种角度看这事,我希望自己能对孩子坦诚,并且为我的诚实而感到自豪。无论我和他们说了什么或无论他们认为我有多坏,至少我是诚实的。这样我们就会有一个更加完整和真实的关系。你知道吗?我有些嫉妒他们和他们父亲的关系。我觉得他油腔滑调,虚伪,不真实,但尽管如此,他们和我前夫的关系很好,认为他和蔼可亲。你知道吗,他总是显得好脾气,阳光,我也挺嫉妒他这点的。我希望孩子们能像喜欢他们的父亲一样喜欢我,因为我知道他其实对孩子并不那么真心。看上去,似乎我想代替父亲在孩子们心中的地位,我真的在意这事,但是,我好像没有得到这份荣耀。

R:你说:我想他们认为我也是和蔼可亲的母亲,就像他们喜欢的爸爸一样,如果他有点假和做作,那么我也不得不这么做。我想这个想法使得你更加有顾虑了,不过……

G:对的,这就是我顾虑的,我想如果我坦诚的话,她心目中我将不再会有那么干净的形象了。除此之外,我也确实觉得我比前夫脾气差了点,更何况,我又做这么多她们不能接受的事情。

R:听上去,你很担心,孩子们在了解了真实的你之后,还会不会真的爱你?

G:是的,就是这么回事儿!在咨询前,我绝对会做另一个选择:隐瞒。不管怎样,我想继续得到她们的尊敬和爱戴,即使我必须撒谎。

R:我明白

G:但是现在,我知道那是错的,可是如果说出真相,我不能肯定她们会真的接受我。某种程度上,我知道她们会的,但是我不能肯定。我需要保证,我一直在寻求这样的保证。【感觉来访者讲话更有力量了,语气动作更坚定】

R:现在你对此不能确定,你多么希望有人能对你说:那是对的,尽管放手去做吧!

G:是的,我在一本书里读到一种观点,这本书是一位我尊敬和景仰的作者写的,书中说:不管怎样,诚实总是对的,它终将胜出。这句话给了我信心,上帝,我是对的!但是……

R:靠自己做出选择真就这么难吗?

【罗杰斯看到了来访者为了肯定自己的选择,向各种权威寻求帮助和肯定】

G:我觉得自己不太成熟,我不喜欢这感觉,我希望自己足够成熟,能自行做决定并坚持到底。但是我需要有人能帮助我,有人能推动我。

R:所以我猜你为此责备自己,你会问自己:为什么我做不到?如果我和其他人一样,如果我足够成熟,我应该能为自己做出决定。

G:是的,我希望我能承担更多的风险,不管怎样,孩子总会长大。我希望我能有勇气和孩子说出真相,并且对自己说:我已经尽力做到最好了。我并不常常有这种冲突。我希望多年以后,我可以对孩子们说,不管你们问我什么,至少我告诉你的都是真的。你可以不喜欢那事实,但我说的都是真实的。某种程度上,我为此自豪。我不欣赏那些说谎的人,我讨厌说谎,你看,我就是这么的左右为难。我讨厌自己身上不好的部分,但我也同样讨厌说谎掩饰。所以,接纳,我希望能更多的接纳和认可自己。

【来访者如此看重对孩子的坦诚,原因是什么?在生活中对其他人是否也是如此?】

R:听上去,给我的感觉是,好像相比你讨厌自己做了某些自己不能认可的事情,你更讨厌自己说谎。

G:确实如此。因为这点真的使我苦恼。大约一个月前,pam问我有关我和男人的事情,从那以后这事一直在我脑海中盘旋,我不知道是要回去告诉她真相,还是再等等为好?也许她早就忘了问过我什么了,但是……

R:关键是,你没有忘。

G:是的,我没忘!我希望,至少我能告诉她我知道我撒谎了,并且我很抱歉,为此我很难受。我现在觉得,这事儿好像解决了,但是我自己并没有去解决什么问题,可是我感觉轻松多了,(表情放松了很多,沉思)我有种感觉,你好像给了我什么建议,但你其实什么也没说,但是我确实觉得你好像在说,“如果你知道你真想做什么,那就去做吧!”我感觉你支持我这么做。

【罗杰斯什么建议都没提,但是提供了支持性的环境,帮助来访者探索自己的想法和情绪,并整理好了思路】

R:我的理解是:你告诉了我,你知道你想要做的是什么,而我认为应该支持人们去做那些他们自己真正想做的事。这与你觉得的我在支持你,有点小小的不同。

G:你是在说

R:你看,我所关注的事,如果你没有真正地决定想要做一件事,而你去做了,那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帮助你,去自己找到你内心真正的选择是什么。

G:但是仍然有个矛盾在那儿,因为有时我真的不太确定我到底想要什么。在说谎这件事我能肯定我想要什么,但有时,当我不认可自己的时候,就没那么肯定了。就比如带男人回家,我不确定我是否真想这么做。如果事后感觉内疚,哪我一定不是真想这么干。

R:当你说“你不想”,“不喜欢自己那样”或是“不认可自己的时候”,指的是?

G:是的,你知道,这中间是有些不同。我们谈论的,不仅是你知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比如我想早上去工作,或者我不想,这种事情很容易搞清楚。但如果是某些让我觉得不舒服的事情,我往往会自动化地说:如果你感觉不太舒服,那这事就肯定不对,肯定有什么地方有问题。我想问的是:在这么多矛盾的感受中,我怎么才能知道哪个是对的?是不是我做了哪个行为,就表示那个是对的?还有,如果我不认可不接受,但同时也有我接受认可的部分呢?你看,听上去好像,我提出了一个矛盾,我有点迷惑,没搞懂。

R:听上去,尽管你确实对你在做的事情感觉不错,但有时你也会感觉到自己内心有些矛盾。

G:是的,有好几次了。当我做了一个决定,当时觉得是对的。看上去绝对正确,没有冲突,但是当我真的去做的时候,感觉很不舒服。所以,这样挺矛盾的,感觉与之前完全不一样了,所以,我想问的是:我怎么知道我确实是在跟随我真实的感觉?特别是当我事后感觉到冲突或事内疚的时候?

R:我明白,因为在之前,那可能是你真实的感觉,

G:是的,就比如当我正开始做某事的时候,

R:这真的比较难,你在某时刻觉得很好,但下一刻,可能又觉得完全不对了,那么到底该跟随哪种感觉呢?

G:我不确定当我说这些冲突的时候,你能不能理解——比如我曾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离开我的丈夫。我之前从未做过这事,我一直在想,如果我这么做了,会有多爽,或者多吓人,但是我只是想,从未真的去做这件事。突然,当我有天真的做了之后,我觉得这样挺好,这事做得对,我不觉得这对他残忍,我只知道这是我必须做的。这时,我知道我是完全地在追随我的感觉,我内心没有任何的冲突或纠结之处。即便离婚后会有不开心的事情发生,但是我仍然不后悔不纠结。对我来说,这就表示我在追随我的感觉。但在日常琐碎之事上,这种感觉就不那么的清晰,往往伴随着许多矛盾冲突,这种情况正常吗?

R:虽然你说有时会有矛盾冲突,但你也说,当你真的做了些你觉得正确的事后,你会很清楚那种感觉。

【挑战不一致】

G:确实如此,但其他时候我没有那种感觉,对我来说,那是一种判断事情是否正确的线索。

R:你能确切的听到你内心的某些声音,并且意识到:哦不,这不是正确的感觉,如果我做了我真正想做的事情的话,不会是这种感觉。

G:但是也有些时候,我会不管它,继续做,并对自己说:好吧,现在做都做了,下次我会注意。我在治疗中说过许多次“乌托邦”这个词,大部分治疗师都会因此取笑我。但当我跟随着我内心的感觉,并且感觉良好时,我觉得那种感觉就是种“乌托邦”。我喜欢以此来感受和判断一件事是好是坏,我觉得这样的方式挺适合我的。

R:我想,在那些乌托邦时刻,你会感觉到自己是完整的个体,没有矛盾冲突。

【精准共情,完整感】

G:是的,你这么一说,让我有想哭的感觉,因为虽然我很喜欢那种感觉,但并不能常常拥有。我喜欢那种完整感,对我来说太珍贵了。

R:我猜我们都想常常拥有这种感觉,我能理解你的感受。这让你很感动,是吗?

G:是的,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刚才我突然间想到:嗨,我能和您谈谈这些真好,我希望你能认可我,我很尊敬你。但是我很遗憾我父亲不会像你这样和我交流,我想说“你要是我父亲那该多好啊”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移情】

R:对我来说,你就像是一个可爱的女儿。(G沉默)但是你真正遗憾的是,你无法与自己的父亲有这样开放的交流。

【及时将焦点转移回来访者】

G:是的,我无法向他打开,但是这全怪他,我想他不许我向他打开自己。他不像你一样,从不认真听我到底说了些什么,也从不认可我,总是贬低我。前几天我想过这件事:为什么我一定要做到完美?我知道为什么了。因为他总是希望我能完美。总是要求我好上加好。是的,我为此觉得遗憾。

R:你尽力做到他喜欢,满意的样子。

G:是的,同时我也反抗他。

R:是的,当然

G:前几天我有些挑衅地给他写了封信,告诉他我是个女招待,我知道他不会接受我做这个的。我会晚上出去,以这样的方式挑衅和回击他:“你觉得我怎么样?”

但我其实是想得到他的认可和爱,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他爱我……

R:所以你一边挑衅刺激他,一边说:看,这就是我!

G:是的“你养育了我,你觉得我这样怎么样?”但是你知道我心里希望他怎么回应我吗?“嗨,我知道这就是你,宝贝,我爱你。”

R:我明白。你难过的是你心里清楚得很:他恐怕是不会这么说的。

G:是的,我知道他不会。他根本就不听我在说什么。两年前,我回家看他的时候,多吗想让他知道,尽管我怕他,但我有多么地爱他。但他根本听不懂我说的,他只会说:“宝贝,你知道我爱你,一直都爱你。”他不会停的

R:听上去,他从没真正了解过你或爱过你,从某种程度上讲,这造成了你内心的巨大伤痛。

【共情,解释】

G: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你知道吗,当我谈论这些的时候,感觉还相对轻松一点。如果让我安静地体会一下,我感觉那是巨大的伤痛,嗯,像被欺骗的感觉。(拿纸巾)

R:嗯,不去想确实能让我们好过一点。因为那样你就不用去感觉那个巨大的伤痛了。

G:嗯,这感觉让人绝望,我也努力想去面对它。我感觉这是我必须去接受和面对的。我父亲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的男人,我喜欢那种能理解我,关心我的。他是关心我,但是无法很好的合作和沟通。

R:嗯,你感觉到的是拒绝、不认可,以及你被深深的欺骗了。

G:嗯,这就是我为什么喜欢:替代者“的原因,我喜欢和你交谈,我喜欢那些令我尊敬的男士。Doctor,我内心一直有种感觉,好像我们真的很亲近,你就想一个父亲的”替代者“一样,

R:我觉得你的这种感受出自真情实意。

G:当然,你真的不是我的父亲。

R:不,我是指那种亲近感确实是发自内心的。我这种感觉其实很不真实,因为我不期望你对我也有同样亲近的感觉,你并没有那么了解我。

R:好的,我想说的是:此时此刻,我内心的真实感受是:我也觉得与你很亲近。

 

第三部分Rogers总结

尽管开始时录像设备等外在环境对我有些影响,特别是那盏很热的拍摄灯。但是我很快就忘却了这些外在环境,专心投入访谈,我想G也一样。我很高兴她能一直追问我要答案:有关她的性生活以及她与女儿的关系。我说对此很高兴,是因为随着我们关系的进展,我和她都越来越清楚她追寻的其实是更深的东西。

顺便,在此我也很高兴表达我对G的尊敬,为她在访谈中能如此坦诚地展现自己。每个个案都是独一无二的,出于对此的尊敬,我事先没有做任何准备。因此有时我会对她展现出来的素材感到惊讶。但从另一方面来说,本次咨询展现的状况,在我的临床经验中非常有代表性。当我能够真正进入一段关系中时——当然我觉得在这个案例中我也确实做到了。

我会发现我不仅因触及到来访者的内心世界而感动而且我也会将我自己的一些内心体验和观点带到关系中来。有时,这些我的体验和观点,可能与咨询中正发生的事情无关,但是事后总是会发现其实与来访者当下的体验有着非常重要的联系。在刚才剪短的访谈中,有一两处这样的例子。当在访谈快结束时,她说她多么地想有一个像我这样的父亲的时候,我深深地被感动到了,我也在访谈中展示了出来。我的回应也完全是自发的,我觉得她就像是我的一个可爱的女儿。

从移情和反移情的角度来说,我猜我们只是在咨访关系中扮演了一种移情关系。我对此深有体会。但我想说的是,确实,我们可以把这种互动体验放到一个高度理性的理论框架中去看待,但是当我们如此做的时候,我们将完全错过此时此地关系中最重要的“我-你”品质。我感觉gloria和我通过彼此的互动体验,在微妙和持续地滋养和丰富彼此。几乎在访谈一结束,我就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

作为我的咨询风格,我想在刚才的访谈中我应该不止有一两处类似的例子。我只知道我当时是非常投入到关系中的,也许过一会儿我会回忆起更多的细节。……

下面我将对整个访谈做个回顾总结,更多是从理性层面,而不是只从情感角度。

我所能感受到的,Gloria呈现出的情感感受,以及我对此的共情,这些是治疗的关键元素。在访谈的第一部分,她谈及她过去的一些感受,她也谈及她的行为,好像她并不能真正接受认可她的行为。她想在外部找到一个中心,某种评价中心,某种权威。她看到了她在谈论某些事情时,采用了一种非黑即白的模式。

在访谈结束时,她能更为完整深刻地体验到当下时刻自己的感受,不仅体现在她的眼泪,而且也体现在她能够直接及时地表达当下时刻对我的感受。同时,她也能更加意识到自己在自行做出判断和决定方面具有的内在能力。

用一个有点老生常谈的术语来说:在与我的关系中,通过对自己此时此地感觉的不断体验和挖掘,她从关注生活的“彼时彼地,变为能更加关注到“此时此地”。总体而言,我对这次访谈感觉良好,我对自己在访谈中的表现感到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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