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未来简史》随想——关于“自由意志”

这几天读《未来简史》第八章“实验室里的定时炸弹”,使我多了一个维度理解“自由意志”。

引发深度思考的“两个实验”和“一个假设”

1、扎加尼加的研究团队向一个脑裂患者的左脑(负责语言)展示鸡爪的照片,同时向右脑展示雪景照。接着向患者PS看到了什么,他回答:“鸡爪。”加扎尼加接着再展示许多图片给PS看,请他指出最符合他所看到的内容。患者的右手(由左脑控制)指向一只鸡,但同时左手也伸了出来,指向一只雪铲。加扎尼加接着就问了这个再明显不过的问题:“为什么你会同时指了鸡和雪铲?”PS回答:“呃,鸡爪和鸡有关系,而要清理鸡舍需要铲子。”(20世纪中叶,医生治疗癫痫病时,如果其他疗法都无法奏效,最后的一招就是把连接两个半球的神经束切断,让某个半球掀起的电子风暴不会影响到另一半球。)

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控制语言的左脑并未接收到雪景这个信息,根本不知道为什么左手会指向铲子,结果左脑就自创出一些觉得合理的解释。多次重复试验后,加扎尼加的结论认为,左脑不仅控制表达能力,也是个内部翻译人员,会用各种片段的线索编制出貌似合理的故事,想为我们的生活找出意义

2、2002年诺贝尔奖经济学家得主丹尼尔·卡尼曼曾做过一项开创性的实验,请一组志愿受试者参加一项分为三个环节的实验。在“短”时间的实验中,受试者将一只手放入14℃的水中一分钟,这种水温会让人不舒服甚至痛苦。60秒后,请他们把手拿出来。而在“长”时间的实验中,受试者的手会放入另一个容器中,水温同样是14℃。但在60秒后,研究人员会偷偷将热水导进容器,使水温略提升为15℃。有些受试者会先做“短”实验,也有些从“长”实验开始。但不论哪种,都会在实验结束的7分钟后,开始第三个环节,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环节。研究人员告知受试者,他们必须重复前两个环节的其中之一,可以自由选择。足足有80%的人选择了“长”实验,它让人感觉没那么痛苦。

虽然这个冷水实验非常简单,但是它透露的意义却动摇了整个自由主义世界观的核心。实验告诉我们,人体内至少有两种自我:体验自我叙事自我。体验自我死我们每时每刻意识,所以对于体验自我来说,“长”实验比较糟糕。你得先忍受14℃的水温60秒,这已经很难受了,而且在“短”实验中受的苦,在“长”实验中一点儿也没有减少,接下来你还得忍受30秒15℃的水温。虽然情况勉强好一些,但绝不愉快。对于体验自我来说,在一个非常不愉快的体验后,再加上一个仍然不愉快的体验,并不会让整件事情变得更愉快一些。

只不过,体验自我并没有记忆能力。它不会讲故事,而且当我们要做重大决定的时候,也不会去问它有何想法。说到要唤起记忆、讲故事、做重大决定的时候,也不会去问它有何想法。说到要唤起记忆、讲故事、做重大决定,负责的是我们心中另一个非常不同的实体:叙事自我。叙事自我的概念,很像加扎尼加所说的左脑翻译人员,永远忙着将过去的丝丝缕缕编织成一个故事,并为未来制定计划。叙事自我就像记者、诗人或政治人物,不会叙述所有细节,通常只会用事件的高潮和最后的结果来编制故事。整个体验的价值,是通过把峰值与终点两者加以平均而确定的。举例来说,叙事自我判断“短”的冷水实验时,是将最差的部分(水非常冷)和最后一刻(水还是非常冷)拿来进行平均,结论就是“水非常冷”。接着,叙事自我对“长”的冷水实验也做一样的判断,把最差的部分(水非常冷)和最后一刻(水没那么冷)拿来进行平均,结论就是“水稍微温暖一点”。这里的重点之一在于,叙事自我对于时间持续多久无感,并不在意长短两部分实验的持续时间不同。所以,如果需要二选一,叙事自我会挑长的实验,认为“水稍微温暖一点”。

3、我们日常的大多数关键选择,比如挑选另一半、职业生涯、住所或度假,都是由叙事自我来决定的。假设现在又两个度假行程供你挑选:第一个行程是到弗吉尼亚州的詹姆斯镇,参观这个历史悠久的殖民城镇,这是英国在1607年于北美建立的第一个殖民地。第二个行程则是你自己梦想的假期,可以使阿拉斯加徒步旅行、弗洛里达日光浴,或者到拉斯维加斯尽享帅哥美女、美酒和赌博。但有一项限制:如果选择梦想假期,等到最后上飞机回家之前,你得服下一颗药丸,消除所有对于这场假期的记忆。发生在拉斯维加斯的美好记忆,就真的只会留在拉斯维加斯了。你想选择哪个行程?大多数人都会选择詹姆斯镇,因为大多数人的信用卡都由叙事自我掌管,而叙事自我只在意故事,觉得记不住的体验只是白费力气。

有故事,才有意义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体验,但是“体验自我”没有记忆,而“叙事自我”会用编故事的办法,把体验合理化。于是,“叙事自我”把体验编织成故事时,会调用以往的一切经历,与我们看过的电影、读过的小说、听过的演讲、做过的白日梦全部混合在一起,编织出一个看似一致连贯的故事,告诉我们自己是谁、来自哪里、要去哪里。正是这样的故事,告诉我们自己该爱谁、该讨厌谁、该怎么对待自己。

但是,如果意义来自体验,而体验却来自大脑内的电化学反应。但大脑内的电化学反应,要么来自外界刺激,要么是随机事件。而外部刺激,取决于前一件事情,所以在大脑内的电化学反应所产生的体验中,并不能找到“自由意志”。反过来看,如果把大脑内的电化学反应都作为自由意志,那么猫、狗和鹦鹉等动物,是不是也拥有各自的自由意志呢?

如果在体验中找不到“自由意志”,那么,我们编织故事所构筑出的意义,又有什么意义?就像作者所说,“每个人的故事都有自己的类别:有些人生活在悲剧之中,有些人上演着永不完结的宗教戏剧,有些人的日子过得像部动作片,也有不少人过着喜剧的人生。但到头来,一切都是故事。”

意义是人的偏爱,虽然虚幻

如果“体验自我”没有记忆,那么体验只能在当下;如果没有“叙事自我”,人就看不到以往和未来,就会被困在永恒的当下,人类也不会进化和发展。人在进化和发展的历史进程中,每个时期人类社会所达成的共识,也是所有人共同编织的故事。而且每个人从出生开始,就与所处的社会签订了契约,就像使用一款APP,你必须同意所有的条款。

作者在第八章最后总结说:“生命科学戳破了自由主义的想法,认为所谓的“自由个人”也是一个虚构的故事,人只是生化算法的组合。每时每刻,大脑的生化机制都会创造体验,但一闪即逝,接着就是更多体验闪现、消失、闪现、消失,彼此快速相连。这些瞬间的体验并不会累积成永续的本质。在这一片混乱中,叙事自我试着找出秩序,于是编织出一则永不完结的故事,让每项体验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也就多少有些长久的意义。只不过,虽然这些让一切合理且诱人,却仍然只是虚构的故事。中世纪的十字军相信上帝和天堂让他们的生命有了意义,现代自由主义者则认为是个人自由选择让生活有了意义。但无论如何,这都是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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