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士懋(1936~2015),男。第二届国医大师,河北医科大学中医学院、北京中医药大学博士生导师;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河北省名中医。
李老认为发汗法可广泛用之于临床各科疾病,不仅局限于解表,在以“平脉辨证”为主的辨证理论指导下将发汗法应用到里证、虚实夹杂证、阳虚寒凝证。
李老将汗法分为广义发汗法与狭义发汗法。广义发汗法是指用汗、吐、下、和、温、清、补、消八法,使阴阳调和,可使正汗出者;狭义汗法,是指服发汗剂或应用针熨灸熏治法,必令其正汗出的一种方法。
今天就拿出一个李老用汗法治疗高血压的病历,供大家赏析。
【案例赏析】
王某,女,44岁,吴桥人。
2006年11月24日初诊:高血压已3年,高时血压170/110mmHg。服卡托普利、尼群地平、美托洛尔、艾司唑仑,血压控制在140/90mmHg。平素头胀,心悸,臂酸麻,失眠,服安眠药保持在每日6~7小时,ECG大致正常,TCD脑供血不足。
脉沉弦,按之拘紧而急。舌可。
证属:寒凝脉痉。
法宜:温阳散寒解痉。
方宗:麻黄附子细辛汤合息风解痉之品。
炮附子15g,麻黄6g,细辛6g,桂枝12g,干姜6g,防风9g,葛根15g,生姜6片,僵蚕12g,蝉蜕9g,全虫10g,蜈蚣15条。
水煎服,3剂。2~3小时服1煎,啜粥温覆取汗。汗透停后服,未汗继服。
11月27日二诊:服药3煎得汗,未心悸,臂麻减轻,他如前,大便干。脉弦拘,已不急,舌可。血压130/85mmHg。上方加肉苁蓉18g,14剂,水煎服,日服1剂,不再刻意发汗。
12月12日三诊:降压药已减1/3。偶有头晕,其他无不适。脉沉滞,舌苔可。上方加生黄芪40g,10剂,水煎服。
2007年1月15日四诊:降压药又减1/3。睡眠较差,他无不适。脉沉拘滞,已有小滑数之象。血压130/90mmHg。上方加丹参18g、夜交藤30g,14剂,水煎服,嘱所剩1/3西药全停。
已近春节,未再来诊。
治疗高血压的报道甚多,多从肝热、肝阳、痰热、阴虚、阳虚、阴阳两虚等立论,以汗法治之者鲜见。
汗法,俗皆谓治表证,表证当汗。其实表证非皆当汗,里证亦非皆禁汗。此案并非新感,亦无恶寒、无汗、身痛、脉浮等表证,纯属里证,何以汗之?因寒痹于里,故汗之以祛邪。
《素问·缪刺论》云:“夫邪之客于形也,必先舍于皮毛,留而不去,入舍于孙络;留而不去,入舍于络脉;留而不去,入舍于经脉,内连五脏,散于肠胃,阴阳俱感,五脏乃伤,此邪之从皮毛而入,极于五脏之次也。”这清楚说明,外邪可由皮毛、经络次第内传,舍于五脏。若正气虚者,外邪亦可直客胃肠,直入三阴。
此案何以知寒客于里?据脉而断。脉沉弦拘紧,乃阴寒痹郁凝泣之象。寒主收引,寒主凝泣,寒客则气机凝滞,血脉不畅,故脉沉弦拘紧泣滞,此种脉象吾称之为痉脉。见此脉,可断为寒邪凝痹,若见表证者,为寒闭肌表;若见里证者,为寒凝于里,皆当汗而解之。
此案主以麻黄附子细辛汤温阳散寒,更辅以发汗三条件:连续服药、啜热粥、温覆,令其汗出。汗透的标准为:持续汗出(可连续出汗三四小时迄至大半夜)、遍身皆见、微似汗出、随汗出而脉静症解。见此汗则停后服,未现此汗则续服。
高血压可因外周血管痉挛、外周阻力增高而引发,此与寒凝血脉收引凝泣,出现脉弦紧拘滞的痉脉,机理是相通的。散寒发汗,解除寒邪之凝泣,可由痉脉而转为舒缓,推想可降低外周血管阻力,从而降低血压。这种寒邪,可为新感,亦可为沉寒痼冷;可寒凝肌表,亦可寒痹于里,皆当辛散发越。见兼阳虚者,可温阳散寒;若见气虚者,可益气散寒;若兼阴血虚者,可补阴血而散寒;若兼痰饮者,可涤痰化饮散寒,若兼血瘀者,可活血化瘀散寒;若寒凝火郁者,可清透散寒,双解之;若寒凝腑实者,可通下散寒,视其兼夹之不同,而灵活化裁,把汗法用活了,而不囿于解表邪之一隅。
上述理论经得起实践检验吗?依余之临床观察,是经得住实践检验的。本例用麻黄发汗后,血压不仅未升高,反而有所下降。汗后因脉仍沉滞,断为寒凝未解,故仍予原方,温阳散寒解痉,虽未再用辅汗三法令其再汗,但属辛温宣散之法,在渐停降压西药情况下,血压不仅未反弹,反渐降。虽无追踪观察,难言远期疗效,但起码临床显效或有效是肯定的。
方中蜈蚣、全虫二药为止痉散,治疗痉证。此方用以息风解痉,此痉非抽搐之痉证,乃指寒凝血脉痉挛之痉,二者病机相通。解痉,则血脉舒缓,血压自可降低。伍以僵蚕、蝉蜕、葛根亦有息风解痉之功。
本文部分内容选自本文选自《李士懋田淑霄医学全集:平脉辨证治专病》(中国中医药出版社出版,李士懋、田淑霄著),最终解释权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