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六


冬天了,费尔小镇的礼拜六早晨稍阴,我停在街道片刻,马路两旁是一座座较为密集的多层建筑,外观以白色为主,铺砌便道上不同年龄的人们从我身边经过,我集中视线望着走在前面的女人,等我停止左脚的抖动,是我骑走单车的时刻。

两年前,我来到这里上学。目前就读于一所历史悠久的私立学校,建于上世纪初叶,坐落于小镇的郊区。我能上这所高中要归功于父母的认识一位朋友霍克,正是因为霍克写的推荐信,我才被该校破格录取。

当我超过女人之际,旋即回头一瞥,一阵冷飕飕的寒风扑向脸颊,此时我的好哥们鲍鱼脚踏着单车追上了我,鲍鱼减慢速度保持与我同等速度,我们闲聊起来,一会儿我和鲍鱼从一个固定垃圾箱身边进入了马路,开始加速前进。

和鲍鱼分别后,我路过费尔酒吧,这是一家休闲酒吧,每晚来费尔酒吧的客人基本都是本地人,我的另一个好哥们木炭假期会在费尔酒吧兼职。昨晚我在费尔酒吧遇到了一个年纪相仿的十八岁女生。

我来到一家面包店买了两袋吐司面包,这两年以来我一直寄居在霍克家,霍克是一个有名的写作者,擅长使用英文和中文写作,他至今在各大杂志发表过上百余篇文章,此外还出过两本畅销书。最近他连续若干天未出门,每天待在郊区别墅中撰写他的新小说,所以我每天都会帮他买所需的食物回去。我走出面包店时看到对面一家餐厅里的女服务,臆测她年约二十岁,我见过她,上次她在路边被一辆警车溅了一身水。眼下我发现有一条陌生的流浪狗正垂涎欲滴的盯着手中的面包,我啃了一口后把剩余的面包丢给了流浪狗,之后将手插入衣兜,看它迅速吃完。

“砰”。这是易拉罐落地的声音,仨青年走到我旁边,丢瓶子的是一个头戴棒球帽的青年,只见他嘴唇微张,嘴角向两边伸展。“嗨,小兄弟。”平头青年嗤笑道:“你的狗吓跑啦。”

我仍旧手插口袋,低头踢着易拉罐,像这样到处滋事的社会青年在费尔早已司空见惯,所以我尽可能不会去增加树敌。“原来是哑巴一个。”平头青年揶揄道,夹克衫青年连忙随声附和,仨人一起哈哈大笑准备离开。我抬起头来,对着丢瓶子的青年的背影开口道:“喂,棒球帽,快把那条狗给我叫回来。”夹克衫青年走到我面前,使劲抓着我的衣服:“找死啊,小子,怎么跟大哥说话呢。”

我伸出手推开夹克衫青年,蓦地从地上拾起易拉罐朝棒球帽青年的面部扔去,装有少量饮料的易拉罐打在脸上委实痛极了,棒球帽青年登时捂住脸来,泛出不堪的表情,疼痛程度可见一斑。这时候巡逻的警车出现在众人面前,负责治安巡逻的男人探出车窗,另外两位青年见状便带着笑脸走近警车。

与此同时,我骑走单车远离了现场,前方一辆银色私家车中的女生从窗口扔出一张擦过嘴的纸巾,纸巾被风吹到了我的头发上,我拿起纸巾放在眼前噘嘴暗骂以后把纸挼搓成团投到了左近的垃圾桶。车主是金民,他是木炭母亲的老板,他女儿跟我和鲍鱼还是同班同学。最近因为一条项链,木炭父母大吵一架,在那个金民的生日派对上他还邀请木炭母亲跳了一支舞,金民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他离婚若干年,身体略微发福,平日总是西装革履。生日派对过后的次日木炭家里便收到金民送来的礼物,盒子里面放着精美的项链,此外还有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项链美,你更美。

不久后,那张纸片被木炭烧了。

风和日丽的下午,老旧的吉普车里当前播放着一首较为冷门的歌曲,演唱者一位臭名昭著的歌手。我喝了一口可乐说:“这他妈什么屁歌啊。”

“对,绝对的屁,这屁歌竟还如此冗长。”鲍鱼说,“我说木炭,你的灵魂是不是该洗濯洗濯了,沾了一身的屁味。”

木炭又按了下一曲,该首歌曲最早发表于上世纪末叶的八十年代,曾还被选为某经典电影的主题曲。木炭说:“你们听听这首如何?这是经过本人大浪淘沙以后选出来的好作品,差堪比拟上一首。

鲍鱼说:“如果说上一首是屁,那这一首就是屎。”

“先不管是屁还是屎,”木炭说,“先来尿一个。”

木炭停下车子,附近屋宇甚少,行人层出不穷,便道上一棵棵细长的树木跟路灯一样多,我们没有下车,木炭大口喝完可乐,随后他跟我们一样半蹲姿势解开裤子拉链,木炭对着瓶口边尿边道:“咱们还是头一次在大白天干这事儿,感觉比夜阑人静刺激多了,趁现在得多尿点儿。”

“要我看来,大白天才最好呢,”鲍鱼说,“晚上我怕撞鬼。”

鲍鱼话音刚落,自动播放了下一首歌,当前播放的这首歌曲我和鲍鱼都极其熟悉,因为木炭多次推荐过它,是木炭口中硕果仅存的精品,甚至还入选他心中单曲十佳。

“这是一首被泯没的好歌,”木炭说,“以后我会让这首歌在我的音乐酒吧里每天响起。”

大概二十分钟后我们在费尔超市附近发现了金民的车,我们用事先准备好的工具扎破了车胎,木炭说要给他点颜色看看,便从吉普车厢里找出了涂鸦喷漆。

夏天,费尔小镇的黎明拂晓时,我在睡意朦胧之际接到一个电话,鲍鱼在电话中说他回到了费尔。早上九点,天气和煦,我如约到达一家咖啡厅,店内不起眼的角落里独自坐着一个二十多岁模样的男子,头发精心打理过,走近看,才能认出鲍鱼。

“你穿红色T恤的样子我还是头一次见。”我说。鲍鱼笑笑没回我,会飞的虫子在鲍鱼笑时飞到嘴中,他上关嘴溢出奇怪的笑容,打开嘴道:“味道真是好极了。”

“你还是老样子,吸引虫子。”我调侃道。

服务员走到我的身边,说:“您要喝点什么吗?”

“不用,谢谢。”我说着,然后看向鲍鱼,“这四年,你上哪儿去了?”

“海外。”鲍鱼说罢,喝了一口咖啡。

“你他妈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啊。”

鲍鱼沉默片刻,说道:“自从那天去病房看你最后一眼,我就决定离开费尔,永远消失。”

“这么多年。”鲍鱼继续说道,“我还是忘不了那一天,要不是你,我们的人生都不会变成这样!”他的声音惊动了周围人,年纪相仿的服务员走来,很甜美的声音说道:“先生,请您说话小声一点。”

“滚。”鲍鱼怒吼道。

年轻的服务员哭丧着脸离开了。

“抱歉。”我起身鞠躬。

“坐下,”鲍鱼说,“我约你来不是听你道歉的,你也用不着道歉。”

“你为什么突然约我?”我问道。

鲍鱼说:“还记得叫云樱的女孩吗?”

“当然记得。”

“一个月前我遇见了她。”

“真是不可思议。”

“我们交往一段时间,决定厮守终生。如果不是她的出现,我可能到死都不会回费尔。这次回来,我们可能会留在费尔生活。”

“欢迎回来。”

“云樱告诉我,你重读高三之后,变得异常堕落,后来因为高考作弊,你被禁考三年,不久你离开了费尔。”

“高考作弊是我故意的。”我说着,“当时只想尽快结束学生生涯,离开这里,作弊对我来说是最好的办法。离开费尔的一段日子,甚至想过自杀,因为你的一句话,我遇到再大的困难都选择活着。去年我又来到费尔,打算在这里生活下去。”

“真不应该,你应该有更好的人生。”

“跟木炭比起来我有资格说我现在还不够好吗?”

街灯下我手插灰色外套衣兜走到一个拐角处,马艺出现在眼前,她望着我的眼眸,我们刚交往不久。

在附近一条羊肠小道里我们靠在一面蓝色墙上,马艺递来一根香烟,她拿出打火机点上火,轻吸一口,望着天空吐出烟道:“你们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换了只手拿香烟,放在嘴里快吸后慢慢地吐出烟来,和煦的阳光洒在我的脸庞。“你还记得我们初次认识的时候嘛?当时费尔酒吧播放着一首歌,我曾经说它是屁。”我说着自个儿笑起来,“我喝了一口啤酒,你就出现在我眼前,还朝我举起酒杯,我们聊的很开心,我送你回家的路上,你居然吻了我,我回到家,霍克先生还问我脸上怎么会有唇印。”

马艺操着一口标准的国语说:“我去费尔酒吧的那一晚,心情糟糕透了,本想喝完酒就去投湖自杀,没想到你的出现救了我。”

“难怪你会亲我,”我说道,“第二天,和鲍鱼分别之后,我路过费尔酒吧,我决定晚上一定还会来酒吧,看看你会不会再次出现,没想到我们的人生就在那晚彻底改变了。”

“第二天我就离开费尔了。”马艺说,“能告诉我那晚发生了什么吗?”

“我们白天想教训一个人,当时一个叫金民的男人送给了木炭母亲一串项链,他父母因此闹离婚。”

我说罢闭上眼睛,回忆起四年前十二月十六号礼拜六晚。

我们离开了金民的车以后,去了游戏厅,还去了电影院,当天根据霍克写作的长篇小说改编的电影首映。夜里我们约了鲍鱼的女朋友陈汁到餐厅吃饭,聊到各自的理想,鲍鱼当时想考电影学院立志要当导演,陈汁想考一流的理工大学,木炭想在费尔开一家音乐酒吧和乐器店,末几,一个女人走进餐厅,早晨我就碰到过她,当时从背影就认出了她。当年木炭老爸跟她偷偷见过面,正好被我和木炭看到。木炭把女人和他爸的事跟大家说了,大家都很愤怒。

她离开餐厅时,我们一路尾随她到了一个足球场。果不其然他爸出现了,他们抱的很长。木炭立马冲了上去,他爸刹那间惊惶失色,求木炭替他保密,木炭只好应允帮他保密。随后他爸告诉我们,他们中学开始相恋,当年她为了他爸,放弃了去名校的机会,随他到一所普通大学,四年期间他爸有了喜欢的女孩于是跟她提出分手,分手后她退学到了陌生城市,认识了新的男人,不久离了婚,餐厅服务员是她女儿叫云樱。木炭听完双手抱着后脑勺手指用力抓着头发。

我们听后走出足球场。在听到木炭父亲的声音说谢谢的时候,我们举高一只手在空中挥了挥,木炭不禁潸然泪下。木炭胳膊搭在我的肩膀,鲍鱼背着陈汁踉踉跄跄地走着,大概十分钟光景,眼前站着六七个人,每人均手持武器,毫无疑问,我们被堵了,为首的青年说不打女人,我们便让陈汁赶快离开。

那晚木炭最惨,短短几秒时间他就已经站不起来了。我跟他们打了不到一分钟后双臂难以动弹,全身流血,当我倒在地时,有人仍用脚踢打我的身体,直到警察出现。

经过抢救我脱离了生命危险,等我醒来的第二天得知木炭不幸离世,鲍鱼则在另一家医院,伤势较轻。那些人跟金民无关,礼拜六早晨,我喂流浪狗时遇到了三个青年,他们报仇来了。我继续说道:“在这个世界上,你随便一个行为,都可能改变自己一生,甚至改变别人一生。”

当晚他们被警察抓走了,他们是一个靠盗窃揾食的小团伙,当年冬天时期费尔闹得沸沸扬扬的盗窃案就是他们所为。翌日,我们上了报纸和新闻,大致内容为三位热血高中学生勇斗盗窃团伙。

尔后我再也没见到鲍鱼,我在医院过了一个生日。到我能走路的时候,去了木炭的墓地,去了鲍鱼的医院,才知道鲍鱼半年前就出院了,据他家人所知,鲍鱼去外地上学了,只给我留了封信。我说完转头看了马艺一眼,然后恢复原样,一阵风吹动了马艺的长发。

信上写道:我到你病床前看了你,你睡得深沉,过会儿我就去看木炭,跟他好好聊聊,也许是最后一面。直到现在,我都不敢相信木炭会在我的眼皮底下死去,说真的,我已经没法继续生活在费尔了。我即将离开这儿,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请记住,生命是最重要的东西,希望你一直拥有,保重。

你的兄弟鲍鱼。

全书完

你可能感兴趣的:(礼拜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