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第一次见阿信时,是在一个西瓜摊上,她是一个瘦弱的女哈子,常担心一个女孩子怎么把西瓜切下去,事实证明,阿信的西瓜摊是那个夏天那一条街生意最好的,不靠她甜甜的声音和可爱的笑容,而是智慧—她搞了一辆破烂的汽车运西瓜,汽车后箱居然被她安了一个冰柜。那年夏天骄阳似火,冰镇西瓜的出场让所有人脸都绿了。
我常去买瓜,渐渐便与小信熟络了,我知道他是附近另一所大学的学生,为了勤工俭学才来卖瓜,彼时我们坐在路口的台阶上,啃着她卖剩的最后两块西瓜。她说她赚的钱一半付给自己当学费,另一半给自己的正在上大学的男朋友,这让我有点难以置信,一个大男人,不能自己赚吗,她听了有些害羞:他成天泡在图书馆里,很忙的。再说他马上就要考研了,不能分心。
大概是感到了我的怀疑,她急忙转移话题,说:那天我看到一个女孩拿一支雪糕处来,上面全是花生碎和巧克力,那价格真贵。”我说:“你等着,我请你”你可别这样,我不吃不是买不起,只是为了多攒点钱。我只好默默陪她啃完西瓜,各自回去休息
某个傍晚,我从图书馆出来,忽然看见小信在校外冲我兴奋地挥着手,我跑出去,他喜滋滋地抓住我胳膊,请你吃雪糕,“小卖部门口,我惊讶地看着地上乱七八糟地放着十几支雪糕。
“你发达了”我说,她摇着头说,下午停电,老板没注意,雪糕全化了,他说可以便宜卖给我 ,但是必须包圆,我算了算,一共才原来两支雪糕额价格。所幸全买了下了。
她剥开雪糕纸,拿着根歪扭七八的雪糕咬下一口,然后一脸喜悦地吧另一根递到我面前。
那夜晚,我们顶着瑟瑟寒风,蹲在小卖部门前,一支接一支干掉了所有奇形怪状的雪糕。
很快,冬天来了,那是百年不遇的最冷的冬天,北方降雪了,小信急了,她男朋友就在那座城市,这雪一定会把他冻坏的,我花了很长时间安抚她,这都社会主义国家了。难道还会出现冻死大学生岁的事件?你要相信党信人民......她却死活不信。
大概所有女人都习惯把深爱的男人当作襁褓中的锥子,小信也不能免俗,考虑再三,她买了满满一大包冬衣,还有男友爱吃的东西,又买了一张便宜的大巴票。怀着满满爱和期待,出发了。
那场大雪下的出入意料且猝不及防,深夜大巴车被困在国道上,当时距离小信要去的城市只有几十公里,却死活堵住了,寸步难行,小信心中焦急,做出大胆决定,下车步行,那所大学在最偏远郊区,夜里荒凉及了,最艰险的不是这些,而是那条通往校门的雪路,说是雪路,其实是东北下过一场雪后,雪化水,水结冰,冰在盖雪,在结冰......我知道小信为了省钱,给自己买最便宜的雪地靴,根本不防滑。
小信说,她也不记得在那条冰露上摔了多少轿,最后整个人麻木了,甚至忘记一个女孩子在荒芜人烟的地方是件多么危险的事。她后来笑着对我说,拉起半截裤给我看,全是於伤,可她终于还是走完了。
小信跌跌撞撞到达传达室,请求老师通知那个男生,等了好久,他终于出来,远远向她走来,她望着他,看着他在她面前站定,她张开嘴,发现浑身冻僵了,居然说不出话。
他第一句是“你怎么来了”她不知怎么解释,只是忽然想起身上的包裹,把衣服篷给他。他只是皱着眉头看着那些衣服,她顶着他眼睛,脸上表情从期待变成平静,最后失去所有表情。
他终于点点头,“这些衣服我会穿的”可是,下句刚要说出口,就被她打断了,:“谢谢,你”这句话很荒谬,可她宁愿说出口,怕听到对不起。
什么都不必说,有时最简单的独白,已经足够表明对方的心是冷是热,是诚是伪。又或者根本没有心,她最好看了他一眼说:“再见”
她匆匆地走,再不敢回头,这是条冰路,她摔回去的,不停倒下,拍起来,倒下,爬起来。她以为这条路永远无尽头,直到一辆车停到她面前,司机要下窗,冲她喊:“闺女,去哪?”她说出附近城市名字,司机想了想:“上来吧”
她走进车门,却发现是量黑车,车里很暗,看不清司机的脸,但举目无人,哪还有车的影子。她终于上了车,死死抱住胸前的包,那里剩下一张回城的票与十块钱。且不说对方是否心存歹意,单是十块钱,铁定不够车费。
她有些绝望了直到车子停下,她整个人由于高度紧张而昏昏欲睡,司机叫了他一声,“到了”
小信茫然地推开车门—脚下坚实地面,他终于不会在摔倒了。泪水一瞬间夺眶而出,他一边抽噎一遍扭头看司机:“谢谢”......车费多少。司机笑笑:“十块钱”小信紧握十块钱,忽然猛蹲下去,放生大哭。
大雪纷飞的夜晚,所有的绝望、泪水、恐惧都显地微不足道,22岁的小信,他是去了一些东西同时也明白了自己真正需要。 不是甜蜜西瓜、歪扭的雪糕、不是肆无忌惮的青春,也不是大雪夜那一场1灰飞烟灭的爱情。或者,并且为自己好好活着。比世间一切都重要。
上星期我无小信重复,她已是一家跨国公司的人力资源总监,依然瘦弱身材带着甜甜的微笑,饭局结束她抢结账,我这抢着看她钱包里的三口合影。
我本不欲聊起以前的事情,倒他云淡风清:那是一个渣男痴女的故事,琼瑶般情节,凄美的结局,还好,剧中人散,谁都没包夜。
某次打电话,我问小信,你先生看到过你照片上的字吗,她说,谁没有写一张字的照片呢,翻过去,是读不懂词,翻回来,是满满春光里的幸福。
谁不曾在青春里做过一个忍奶、只懂付出的傻瓜。一场感情入大雪将至,轰轰烈烈。等大雪散去,做一个扫自家雪的扫雪人。天亮时,人和雪都悄然离去,了无痕迹,还是要谢谢那个“人”,不曾暴雪压城,城欲催。
幸好我们,不再爱人逾生命。幸好我们,终于等到雪霁天晴,这是最好的结局。
不必畏惧,其实这世间所曾经让你痛彻心扉的别离,无非四个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