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2000年毕业,还记得当时拖着两三个简单的行李,坐上离开学校开往火车站的双层巴士。
那么的意气风发,感觉全世界都张开双臂等待着,拥抱着我。内心的激动无以言表,马上就要离开牢笼一样的学校,马上就要到社会那广阔的天地去施展拳脚了,马上就要过上我一直梦寐以求的生活了。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崭新的,充满的玫瑰梦幻色,上面有我的期待和向往!
更何况,我要去创天斗地的是大城市-上海,那个从小看着周润发的《上海滩》长大的姑娘,那个哼唱着主题歌浪奔浪流的女孩,那个马上就要依靠自己,过上好日子的梦想家。
那个时候的世界,觉得就是属于我的!
上海的工作是早就定好的,一个电脑工作做销售员。那个电脑公司,当时在上海市场上算是一个有点儿小名气的品牌,尽管现在早已寻不到它曾经出现过的痕迹,是的,它曾经出现在我生命里。
那是初出校门的第一份工作,其实什么都不懂,传真机也是第一次看到,第一次用。不知道有文字的纸该放在上面还是下面,鼓捣半天,无所适从。
行政主管走过来,非常鄙夷地看了我一眼,略带嫌弃地推开我,放好了纸,按下传真键。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如。
可想而知,刚开始的工作是艰难的。上海是个人与人之间缺乏热情的城市。
当时和我一起应聘进来的,有一位年长我几岁的姐姐,小范,江西人。人小小的,矮矮的,五官聚拢在一起,典型的南方人长相。
不过对我不错,她工作好几年了,估计很理解外地人来上海打拼的不容易,就像姐姐一样给我讲了很多道理,职场上的,人生里的。
有一天我跟她一起出去跑市场,大太阳照着我们俩,旁边的人车嘈杂,匆匆来去,淹没在人流和车流中,额头上的滴滴汗珠,顺着脸颊滚下来,心里有说不出的落寞。
可想而知,我的业绩好不到哪里去。当时的工资是一个月800块,住在工厂里,免费。
工厂在唐镇,离上班的办公室很远,有的时候搭工厂的维修车子出来。如果维修车子没有,就只能乘坐公交,公交5块钱,相当于一个盒饭。有时来回10块,很是心疼,舍不得。
车费没办法省的,只有从嘴里省。每天下班赶在菜场收摊的时候去买菜,素多荤少,多做点儿,第二天早饭,还有午饭都带出来。
每天吃午饭的时候,其他同事要么买盒饭,要么自己从家里带的饭菜。他们的菜色都有好几个,有鱼有肉有虾,我的从来就是一个,要么土豆,要么茄子。
上海的生活成本高,800块的基本工资根本不够花,那也忍着。父母供我上大学已经很不容易了,我工作了,不能再跟父母要钱花。
工作上跟着一个师父,上海本地人,头发秃了百分之八十。人很精明,对我也不错。我实在没钱的时候跟他借了300块,他很爽快的借给我,后来一直没还上。再后来相继离开公司,都十几年了,连着利息都快十倍了。
心里想到他,就是感激,因为他之前我还借过一个张先生。我以为他最可能怜惜我,毕竟他年纪大,又总是慈眉善目,对我们后辈很是体贴,谆谆教导。我们很尊敬他,可他拒绝了我借300块钱的请求。
现在想想,他不借给我是对的,毕竟他料到,我凭着800块的薪水,肯定还不上300块的外债。如果当时借我,这300块就打了水漂。他当时拒绝我的话,我还清楚记得,意思是,自己开销很大,不是很方便。
我当时也挺懂事地点点头,还为自己提出这么无礼的要求而频频道歉,请他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原谅我的鲁莽,自己会想其他办法。
可我能想到什么办法呢?唯一的办法就是换个人继续借。
这辈子肯定要还上陈师父的,否则下辈子还得回来还债,这样拖很久,想想就是很麻烦。估计陈师父已经不记得这笔账了,还是几次三番想起来,心里会不会骂我或者骂自己,头发秃了,脑子也秃了吗?借给别人钱就不先掂量能不能要回来吗?
估计肠子都悔得差不多青里透着紫了,就是不能相信黄毛丫头的话,就是不能随便可怜黄毛丫头,白白损失了300块。
呵呵,其实,我心里真的很感激陈师父,这份感激一直放在心里。有时候会创设一个场景,就是在大街上,我跟他擦肩而过,认出了他,兴奋地呼叫他的名字,陈师父,陈师父,还记得我不?陈师父肯定会愣住,上下打量我,从他不知道是否全秃的脑袋里寻找着关于我的蛛丝马迹,回忆着我的名字,还有跟我到底产生过什么联系。
我会高兴地提醒他,钱,钱,陈师父,我还欠你300块钱呢!一提钱,肯定能激起陈师父的想象力,更何况是我欠他,不是他欠我。不管他是不是真的认出我,肯定会假装认出了我,然后高喊一句,死丫头,快还钱!
不过这些在我眼里,都是年轻初闯社会的代价。尽管现实怎么离梦想那么遥远,可我没有放弃希望,只是觉得自己跑得慢,起点低,肯定会快马加鞭的赶上它,抓住它。
人也傻傻的,在学校再精明的人,也架不住已经在社会这个大染缸里腌久的其他人。
公司是民企,老板是父子,有他们自己的喜好和偏爱。我就是那个打工的,可有可无。
现在想想,非常感激第一个公司,感激张先生,是他把我招了进来,摇摇晃晃地站在上海滩上。
很多同来的同学,一起来,三三两两的又走了,他们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准确的说是没有找到接收他们的公司。很无奈的,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或者从上海又去了下一站,另一个未知的城市。
不管怎么说,总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吧。
老天不会针对谁,也不会惩罚谁,既然出生在这个世间,总得折腾几下,不会轻易让你离开。
越来越觉得这个公司呆不下去,一起来的几位都先后跳槽走了,我这颗心也蠢蠢欲动起来。
年轻是资本,经验是附加值,有几个月的工作经验,就像空油箱里加了点混水的汽油,不管三七二十一,加进来,开出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