豌豆城堡。僵尸出没。
即便在白天,你也能在城堡的瞭望哨看到一些戴着铁帽子的僵尸。他们正在远离城墙的草坪上不紧不慢地散步。月亮升到半空的时候,他们开始集体劳动。铁帽子监工挥动皮鞭,鞭策着来自半僵人王国的苦力挖掘壕沟和地洞,砍伐树木,搭建高高的箭楼和炮塔。僵尸们的夜晚躁动而喧哗。
半僵人顶着不绝于耳的叱骂和痛入骨髓的鞭打,登上高高的云梯,把石头战车、红薯加农炮、栗子火枪和多到不计其数的草莓炮弹运送到炮塔上。
不久之后,到处都是那种野猪皮做的露营帐篷。
帐篷里住着日益庞大的僵尸战队。
铁桶僵尸团接到僵王博士的召令,正在从四面八方赶来。
他们一到驻地,就发现存粮不足的问题,于是纷纷咒骂。到处都在发牢骚。可供食用的僵尸大蒜只有在凌晨才能得到。其他时间都在饿肚子。
僵尸们的怒火无处发作,全都倾泻到半僵人头上。
他们认定半僵人偷吃了那些大蒜。
小偷是可恶的!可恶的人似乎应该严厉惩罚!
半僵人在睡梦里被抓起来,绑到木桩上吊打。
当然,工地上的半僵人遭遇了更加厉害的虐待。
半僵人按照家族谱系和血缘关系,被分成三十到五十人一组,参加集体劳动。在劳动之余,他们原地待命。戴着铁桶帽的监工严格禁止半僵人自由行动,更不允许互相串联,说闲话。夜间,半僵人躺在远离炮塔的土窝子里。白天,在监工的吆喝下爬出土窝子,磕磕绊绊走向工地。
没有人发出怨言。也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在那暗黑的僵尸世界,也是有等级、有规则的。半僵人就是要比僵尸低一等,属于低贱生物。半僵人遇到僵尸的时候,必须低眉顺眼,表现得温顺有礼。僵王博士的法典上规定得清清楚楚,一个铁桶僵尸最多可以统率八百个半僵人参加战斗。一旦约定从属关系,他就是这八百个半僵人战争期间的主人和首领。
半僵人的士兵没有薪水。只有等到战斗结束,才能在僵尸首领那里领取属于自己的为数不多的战利品。除此之外,他们没有任何收入。
世界是不公平的。每个半僵人都懂得这一点。
有的人高贵,有的人低贱。在战场上,有的人天生是发命令的,而有的人天生是做炮灰的。有的人勇敢,有的人懦弱。战场上的半僵人必须勇敢无畏,生活中的半僵人必须老老实实,守规矩。半僵人牧羊,半僵人耕作,半僵人满足于所有现状。半僵人在和平年代轮流值班,住在僵尸墓地周围,为僵尸们看守财产和家人。半僵人在战时住在阴冷、潮湿的地窝子里,和流放于蛮荒的奴隶、罪犯和野人别无二致。可是半僵人也有他们的骄傲,这骄傲源自于世代流传的生存哲学。
他们认为:接受现实,这就是半僵人的命运。
所以,只有在那无人得见的尘土下,才能听到半僵人的心声。
僵尸懂得这个。僵尸们认为:半僵人并非一无是处的绝对坏蛋。
正是这种偏斜而狭隘的认同感,牢牢捆绑着僵尸和半僵人两大种族。在这残酷的世界上,你再也找不到第二种人能够这样欣赏半僵人。人类做不到。蚂蚁王国的骑士们做不到。火山岛的囚徒和银色海洋的半人半兽族更加做不到。
僵尸们在长眠地下、等待复活的死亡时段,全靠半僵人来照顾。生前,他们这样放心地鞭打半僵人;死后,他们这样放心地把自己交给半僵人。然而,在许许多多半僵人看来,存在即合理。为僵尸家族守墓,跟着僵尸四处征战,这是一种特殊的恩典,而不是强加的义务。一切的一切,似乎都不是没有道理的。谁能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历史粘性让双方这样结缘?
僵王博士派出气球僵尸组成空中运输队,给新增的僵尸战队和半僵人成员运送食物。僵尸大蒜的到来,缓解了铁桶僵尸团对半僵人的敌意。
天气越来越干燥。
地面上枯草开始增多,可以投放燃烧弹了。
气球僵尸结束了运输大蒜的工作,开始执行轰炸任务。他们飞过城堡上空,把西瓜做的燃烧弹抛掷到农田和住户的庭院里。这种燃烧弹内部装着自燃型的火焰西瓜汁,外边套着一层铁皮,瓜皮上用僵尸研究院提供的花纹发生器绘制出逼真的瓜皮纹。延迟爆炸的定时装置通过花纹的伪装,隐藏在西瓜燃烧弹的一个尖端,只要发生触碰就会导致定时装置三秒报警,迅即自爆。
因为蚂蚁王国没有空军部队,所以气球僵尸在城堡上空肆意行动。燃烧弹的投递成功率高达80%以上,但偶尔也会发生一点小小意外。由于轰炸任务太过轻松,有些近视眼的僵尸飞行员就会把西瓜燃烧弹胡乱一抛,扔到错误的地方,结果就被柔软的树枝抄截下来,被水塘淹没,被臭水沟吞掉,被铁丝网挂住。
西瓜站在枣树、桂花树或葡萄架的枝头,让人觉得十分惊奇。
“葡萄树上结出了西瓜?”
当你这样想的时候,也许会忍不住走上前,摩挲一番。假如不幸摸到这种西瓜的瓜蒂,那可就要倒霉了。西瓜燃烧弹在引发自爆的时候,会把红色浆汁溅射到很远,燃烧面积可达方圆三米。房屋啦,庄稼啦,衣服啦,这些都不要提。就连铁皮屋顶也会烧得满面通红,直到周围化成废墟。
豌豆城堡每天都在起火。
远远望去,树木在月下火光冲天。在那些杨树上搭窝的猫头鹰无处可去,不停地盘旋着,惊叫着。窝巢里来不及抢救的幼鸟在火舌逼近时唧唧鸣叫。树枝烧断后,小鸟随着窝巢的灰烬跌落灌木丛,让那飞奔过来的父母欲哭无泪。
烈火面前,众生平等。雄鹰和山雀毫无分别,水边的醍醐和水面上飞来飞去的军舰鸟满心惊骇地注视着家毁人亡的惨景。草间的虫鸣偃旗息鼓。枝头的歌声暗哑低沉。蝉儿葬身火海。蟋蟀家族的浅浅洞穴也无法幸免。背着黑濯石般背壳的巨型乌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胁,他们排成长长的一列,悄无声息地开始迁徙。温和的巨龟和水族成员无法忍受火的折磨,发誓逃离地狱般的处境。
气球僵尸避过城堡里布防的豌豆机枪和紫薯高射炮,在射程之外的山岩上集结,等候着即将穿越下部谷地的大批逃亡者。不久之后,一场屠杀开始了。
巨龟带领的各大水族都被拦截下来。螃蟹、青蛙和龙虾成就了僵尸们的烧烤盛宴。“僵尸就要吃掉你的脑子啦!”有的僵尸甚至连这句口号都懒得喊,因为面前的水族方阵对西瓜燃烧弹毫无抵抗力,他们口中喷出的那一点水花,挥动在虚空里的钳子和爪子只是增加了这场屠杀的荒谬感。这不是什么战斗,只是一场沉默的屠杀而已。勇敢冲锋的巨龟和龙虾,怒声嘶吼的水蛇,都在火焰喷射器和疯狂扩散的西瓜燃烧弹面前倍感无力。
就在这时,奇迹出现了。
两只长尾恐龙和鹰群出现在气球僵尸的背后,掩杀了僵尸的左翼和右翼。长尾恐龙抖动强劲有力的翅膀,张开布袋一样的巨口,像鲸鱼巡海般飞过天空,不断吸附和吞食着迎面遇到的僵尸。一个小的鹰群在三个手拿鹤嘴锄的气球飞行员指挥下,从正面迅猛俯冲到僵尸的顶部,居高临下展开攻击。五分钟后,刚刚屠杀过水族的气球僵尸便全军覆没。僵尸们倒在这片死地,化为一滩黑色而粘稠的血。黑血缓缓渗入芦苇的根部,使得芦苇丛里的水月亮染上浓重的大酱气味。
水中的月,照亮了精疲力竭的水族成员。
“加入我们吧!打败僵尸,拯救自己的命运!”
巨龟的首领安静注视着眼前的半僵人,慢慢地摇了摇头。
“你不是僵尸吗?”
“不,我才不是呢。加入我们吧!”
“你背上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气球飞行器。”
“加入我们吧!大家一起努力,打败僵尸!”
“我们永远记得那些气球僵尸的模样。”
“你们……”
“我们想要去往乐土。据说,远方有一个真正的大海。”
“那也许只是幻想。你们最好是……”
“不,我们需要幻想。我们不想参加任何纷争。”
“好吧,希望你们好运。”
经历屠杀和拯救,也经历了挽留和拒绝,水族首领毅然决定继续追寻他们不知其所踪的乐土。半僵人黑光的伙伴和长尾恐龙、鹰群目送水族们重排阵型,迈开步子,离开这满目疮痍的山谷,前去寻找梦想中的家园。
半鹤说:“我羡慕他们。”
黑光说:“他们是自由的。自由地活着,自由地迁徙。”
叶门摸了下长尾恐龙的大嘴,说:“僵王博士该生气了。”
水族阵营渐渐消失在芦苇荡的彼岸。
黑光说:“空中暂时会安静一段了。决战之前,不知道僵王博士会在什么时候派出他的铁桶僵尸团来进攻。格格巫昨天说,有一大波僵尸即将从地面来袭!我们要加快进度,让豌豆骑士脱离冰封。另外,要培育更多的食人花,得到尽可能多的死亡天使蘑菇,来度过这次危机。”
“你觉得巫师的话可以相信吗?”
“我们应该信从正确的判断。”
“你变了。你以前是最不喜欢巫师的。”
“也许不是我们变了,而是这个世界变了。”
“半僵人啊,半僵人啊。”
在返回的路上,他们从高处看到一个朦胧阴影。阴影来自于月下的乌云。他们在空中飞翔,阴影在地面追踪。阴影里有一个读报僵尸,凝望着三个半僵人和两只长尾恐龙。黑光把一朵名叫死亡天使的蘑菇投放到阴影里。那隐蔽在影子中的僵尸张开手抓住死亡天使,好奇地拿到鼻子下嗅闻。死亡蘑菇立刻喷射出紫色烟雾。蘑菇紫的毒气侵入读报僵尸的鼻孔,使他抖动着倒在草地。阴影随之消失了。读报僵尸倒下后,从背后的口袋里飘出一个煎饼大小的羊皮纸。
黑光放慢速度,降落到地面,捡起那张纸。
他拿到羊皮纸,准备起身。谁知那本来已经倒毙的读报僵尸却突然张开嘴,像濒死的毒蛇一样咬住黑光的手腕。牙齿在手腕上啮出一条深深的伤口,尸毒沿着手臂迅速蔓延,使得黑光半边身子麻木肿痛。黑光单手拔出鹤嘴锄,劈打僵尸的头部。读报僵尸的头被砸得粉碎,随即融化成一滩墨水样的物质,渗入到地下。
半夏和叶门降落到地面,看到眼前的场景,已然惊慌失措。
黑光被尸毒所侵,正在经历最危险的尸变时刻。他的脸部时而发黑,时而惨白。眼睛里时时闪烁着僵尸才有的红色萤光。长尾恐龙警惕地守在一边,随时准备攻击尸变后的黑光。半夏和叶门知道,只要黑光被尸毒变成不可逆转的僵尸,长尾恐龙立刻就会把他吸食到腹中,化为果腹之物。
那样的黑光,真是要惨到极点。
半夏和叶门远远地站着,不敢接近自己的同伴黑光。
叶门对半夏使了个眼色,两人拔出鹤嘴锄,缓缓靠近恐龙。一旦发现长尾恐龙有所动作,他们就要马上出击,不惜杀死女巫的这两个爱宠以救援同伴。其实他们也知道,这样一来,必将导致蚂蚁王国、巫师和半僵人的盟约走向破裂。但是有时候,“自己人”比什么破盟约更叫人揪心。至于尸变后的黑光还是不是自己人,作为半僵人的他们不想知道,也不打算知道。
黑光杀死僵尸后,踉踉跄跄地坐在地上,拔出靴筒外插着的匕首,割开伤口处的皮肤,又把一条水蛭拿出来,哆哆嗦嗦地放到尸毒集中的手腕。水蛭吸饱了毒血,啪的一声跌在地上。黑光总共换了三条水蛭来吸血。见到水蛭的肚皮微微发红,不再呈现那可怕的瘀黑,所有人才长吁一口气,放下心来。
水蛭疗尸毒。这是半僵人上千年里总结的经验。
今天,这神秘的巫医之道再次被验证是有效的。
长尾恐龙摇摇尾巴,示意半僵人:你们该去关心下同伴了。
半夏和叶门在离着有三米远的地方站定,问道:“你还好吧?”
黑光说:“是的。”
过了一会儿,黑光慢慢地站起来,咳嗽一声,竟然吐出一口墨黑的痰液。他惨笑着对同伴们说:“不要跟我离得太近。我身上还有大酱的气味儿。”刚刚复原的黑光,他的脸色与往日里相比显得分外苍白。看到半夏想要过来搀扶自己,他伸手阻止他们靠近,说道,“大酱气味越来越浓了。离得太近的话,你们也许会发疯呢。说不好,会把我这个老大哥给当成僵尸撕碎的。”
叶门低声说:“我们给你撒一点香水,盖住大酱味儿吧?”
半夏和叶门在口袋里翻出一瓶豌豆香水,喷洒在黑光的腋下。
“你再穿得厚一点,就不容易闻到了。”
黑光点点头,任由他们摆布,在衣服外边套上一个狐皮背心。
到达城堡后,黑光把羊皮纸交给金豆和银豆。
“我们在返回的路上遇到一个读报僵尸。他留下这个。”
金豆和银豆打开羊皮纸。纸上写满了奇形怪状的字符和花纹,却一个也认不得,便转手递给了正和娜夜聊天的格格巫。娜夜用食叶草果汁饲喂山猫来福。在果汁的帮助下,来福渐渐恢复了体温。他不再像刚回到城堡时那么狂躁,而是安静地躺在娜夜脚下。他的瞳孔恢复昔日的光彩,变得灵活而温顺。“你用你的耐心改变了这只猫。”格格巫一边拿起放大镜,在羊皮纸上比划,一边对照顾山猫的娜夜说,“通常来看,被僵尸王亲自僵化的生命很难逆转,只会从正常状态严重僵化,失去体温,失去自我,然后迷失在僵冻的世界里。”
“他是一个例外。”娜夜抚摸着山猫的脑瓜,轻轻说道。
山猫来福惬意地趴在地上,眯缝着睫毛超长的大眼睛。
黑光站在他们旁边,瞥了一眼豌豆雪球中隐约可见的豌豆骑士,低声说:“是的。他是一个例外。他是豌豆骑士的好朋友,对吗?”
娜夜抬起头来,看了下黑光,说:“你不喜欢来福吗?”
格格巫从图纸上抬起头,扫了一眼走到远处的黑光,对豆子兄弟说:“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小子是一个怪人?他究竟怎么了,变得这样阴阳怪气的?”
金豆说:“他刚刚打翻了一个醋坛子。”
银豆说:“好比是刚回家门的奥赛罗。”
格格巫对娜夜说:“小姑娘,有两个骑士在等着你拯救呢!”
娜夜的表情有些挣扎。“你们说得太复杂。我一句也听不懂。”说完,她起身到附近散步。山猫来福寸步不离地跟着,好像一个甩不掉的跟屁虫。
格格巫拿起一支鹅毛笔,招呼豆子兄弟帮她拿好放大镜,移动到想要的位置。她在羊皮纸上圈住了几个地方,然后写下几个字。写完以后,她用长长的指甲敲一敲桌面,喃喃自语地对娜夜说:“你会懂的。男人就像这张古老的羊皮纸,都是用谜语连缀在一起。你得学会阅读,破解出谜底。”
在远处,黑光已经把豌豆雪球的最后一层打破了。
他放下鹤嘴锄,顺手甩掉了自己的黑手套。现在他可以近距离地、认真地看到豌豆骑士的模样了,喃喃自语地说:“他看起来是一个挺普通的小胖子,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黑光对格格巫和娜夜招手,说:“可以啦。豌豆雪球被打穿了。”
娜夜走得近一些,看到鹤嘴锄已穿过坚冰的封堵,打出一个茶杯大小的隧道,直通雪球中心。豌豆骑士接触到涌进雪球的空气,身上的冰雪在慢慢融解。
娜夜甚至可以听到他细细的呼吸了。
山猫来福似乎再次变得非常狂躁,冲到雪球的隧道口,用爪子徒劳地刨挖着冰层。娜夜温柔地拦住山猫,让他不要那么急躁:“来福,停下来。这没有什么帮助的。你知道吗,只有黑光骑士才懂得怎么挖掘雪球?”
听到娜夜这句话,黑光的高兴劲儿再也掩饰不住。来福回转身跳到黑光面前,祈求地望着黑光。来福开口说话了:“请,请,请你救一救骑士吧!”
黑光摇了摇头,表示无奈地摊开手。
黑光听不懂来福在说什么。可是每个人都知道来福的急切心情。黑光说:“我们要耐心等待。只有他自己才能拯救自己。”这时候,格格巫听到什么动静,神情紧张地走过来,说:“大家都闪开。躲到远处。”
“豌豆骑士要脱离雪球了。”
“豌豆骑士如果不能与寒冰射手合为一体,他们都会死。”
“弥陀佛啊,真主啊。”
“相信我,大家不要怕。”
“巫师,你觉得豌豆骑士是一个怎样的人?”
“要我说,他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再普通也没有的人。”
“你在说谎……但是,他很可爱,对吧?”
“他读过书。他接受过骑士该有的严格教育。”
豌豆雪球的顶层开始松动。从隧道里冲出一束炽热而耀眼的蓝色火苗,火苗沿着雪球正面爬翔,在氧气的助力下瞬间暴涨,成为一团橙黄色薪火,眨眼之间演变成熊熊烈火。火的红色,在无声无息扩大。巍峨高耸的雪球从顶端开始融化。融雪水在火圈中升腾为声势骇人的蒸汽,加速了雪球的开裂。豌豆雪球像烈日下的雪山一样一点一点地解体。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崩塌和风与火的交锋,大家还听到僵王博士的笑声。他,再一次出现了!
僵王博士的四个变身被笑声引导着,包围雪球。他们围着豌豆雪球不停旋转,把崩裂的冰雪卷起来,贴附到豌豆雪球上。豌豆雪球的融化速度越来越快,让僵尸王的四个变身穷于应付。格格巫抱着双臂,倚靠着她的拐杖,嘴角挂着一种奇特的冷笑。黑光偷看了一眼女巫,觉得这瘦削而古怪的同伴异常可怕。
他甚至觉得:女巫的神情似是要生吞了这几个僵尸。黑光暗暗地叹了口气,心想:“可怜的臭僵尸,与其被这咬牙切齿的格格巫榨成果汁,你们还不如堂堂正正地死在别人手里呢。”他突然间打了个冷颤,想到一个深埋心底的问题:格格巫,她不是僵尸王的女儿吗?再怎么说,他们也是父女关系,有什么必要闹得这么势不两立呢?男人家都说:世间有三种人惹不得,疯子,死人,再加上不孕不育的老巫婆。这话真的是没说错哎。黑光定了定心神,想看看这几个送上门的僵尸怪面对着女巫,到底会有怎样的下场。
浆果僵尸,长得像一个圆圆的无花果,他有一个血红披风;西瓜僵尸,圆圆的肚子圆圆的脸,他有一个黑绿相间的西瓜皮风格的披风;连体僵尸,这属于秋天的怪物,他召唤魔力的白大褂模仿了人民医院的护士装;雪人僵尸,他是唯一正常的变身,只不过穿得过于臃肿,真像是代言某个假冒伪劣羽绒服品牌的娱乐明星。好吧,不要多想,睁大眼睛,记住每一个变身的模样。他们被可怕的僵尸王驱赶着,乱上添乱,可是这在觉醒的斗士面前显得多么可笑。
豌豆雪球中传来一声长长的悲啸。
这是寒冰射手再次复活的信号。
豌豆骑士在雪球中发射出更多火焰豌豆。雪球上的火焰从白炽状态的红色恢复了平稳的安静的蓝色。冰与火的斗士,他们已经合体!缩小了十倍的雪球行将巨变,一动不动地充满威严地挺立在僵王博士的笑声里。
笑声忽地戛然而止。
从雪球中央冲出一道直射九天的蓝光。
蓝光初现,便已摧毁僵王博士摆布变身的那条看不见的绳索。僵尸王的四个变身像雪水一样猝然融化,化为乌有。蓝光回到雪球中。安静的一切似乎变得更加安静。在这静止的内心的舞蹈里,一个温暖、明亮的低音开启了歌唱:
愿上天庇护饥渴的人。愿上天庇护每一个人。
庇护穷人的铁皮屋顶,也庇护富人的珠宝。
庇护健康,也庇护亡者。
愿上天庇护河流与土地,如同父母施与子女的爱惜。
愿你的荣光无处不在,如太阳温暖着失群的羔羊。
感谢圣尤哈内!感谢生活中的烦恼和鲜美!
发自内心的光,便是抚慰。
发自内心的光,闪烁向前。
祈祷结束,豌豆骑士抖掉身上的积雪,慢慢地、一步一挪地走出了豌豆雪球。没错,豌豆骑士还是那个胖胖的豌豆。只不过,他现在至少长高了十倍,足有一米多高。长大以后的豌豆骑士,真像是一个滑稽的说唱演员。
他的绿色皮裤成了一个大裤衩,背后的绿色披风像浴巾一样围在腰间。他的假发成了一个小小的马尾辫,而他的骑士剑则好比是一个跑江湖卖艺的小贩塞到裤腰的铁尺子。总之,以前的装饰在他身上完全不搭调。
从前的世界,在骑士眼里变得小多了。他觉得自己的朋友和整个城堡都变得那么陌生。他发现自己的手掌太大,快成一块搓衣板了,而握在手掌中的骑士剑则跟绣花针一样轻飘飘的。他刚刚经历了一场记忆模糊的历险和莫名其妙的战斗,但是并没有意识到这些东西将带来什么影响。他只知道这些经历让他疲倦不堪。从大家忧心忡忡的眼光里,他能看到他们在担心他的身体状况。骑士摇摇晃晃地站在那里,看到巫师伸出手,要和他握手,便也十分费力地把手伸出去。
“你好,女士。我这些天可是冻得够呛啊。”
“天啊,你长高了!”格格巫有些惊讶地说。
豌豆骑士跟格格巫打过招呼,又慢慢地走向娜夜,愉快地说:“你好,小姑娘。你还会给我们跳食叶草家族的卡塔克舞蹈吗?”
娜夜眼含热泪地点点头。“你还跟以前那样喜欢卡塔克舞蹈吗?”
“当然,我做梦都想着它。”
“来福,你的历险结束了?”
山猫来福跳过来,用脑袋拱着豌豆骑士的双腿。
“结束了。我们的苦难结束了。你不知道,我差一点变成僵尸呢。”
“幸亏你没有。哦,这些朋友是……”
格格巫介绍说:“这些是新来的朋友。骑士黑光,骑士半鹤,骑士叶门。他们是来自半僵人王国的工程师。他们齐心协力,帮你打通了豌豆雪球的隧道。”
豌豆骑士和大家逐一拥抱。
他发现,每个人都有些拘谨。
“咱们不是朋友吗?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豆子兄弟互相看了看,在斟酌着自己的言辞。
金豆说:“知道吗,你今天打败了僵王博士?”
“那没什么,只是侥幸而已。”
黑光开口说道:“你拥有了比魔法还要强大的力量。”
豌豆骑士说:“朋友,不是我们厉害,而是僵王博士没有防备好。”
黑光说:“即便这样,也值得庆祝一下。”
“那我们来喝一杯,怎么样?”
“一杯果汁,加一点牛奶就够了。我们半僵人只喝果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