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岁3

  嘉伟家里停放旧物的一楼西侧偏房，我从书箱里找到了一本儿特别厚的世界未解之谜，里边记录了麦田怪圈，外星人的飞碟，埃及金字塔到底咋堆起来的，玛雅文明因何消失，人物篇里有拿破仑被困孤岛服毒身亡，巴顿将军车祸之死，希特勒到底是自杀身亡还是带着小姨子跑路去了，生是人杰、死亦鬼雄的项羽为什么不过江东。

我和文静在房间里一起看，她老是抱怨我翻页太慢，我就反驳她："你看书只顾着翻页不去思考，就跟吃饭不享受美食的过程，只在乎吃饱那还有什么意思。"

  看过关于外星飞碟引人入胜的篇章，到了晚上她就不敢一个人去卫生间洗澡，就让我在玻璃门外面看着，她洗着洗着我会没有预兆的突然把门拉开，大喊一声："外星人来了！" 带着一脸鬼魅的笑容打量着浴头下的她，那一瞬间在我眼里，文静就像一个站在瀑布下梳妆的美人，离我时而远时而近，我是一个对这个世界充满幻想的少年，躲在石头后面胆战心惊的偷偷看着她手指划过的每一寸肌肤。

  她下意识的惊叫一声，同时也双臂并拢，把我推出去再把门关上，警告我再敢进去，晚上就一个人睡。当你知道整片果园都将属于你的时候，你自然不会为了某颗树上的一两颗果子轻举妄动。

  每晚我都枕戈待敌，蓄势待发，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在一望无垠的大草原纵横驰骋，不惧疲倦，看着眼下这片一尘不染的青青绿草，我的心中满是世界尽在我脚下的凌云壮志，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又如何，羽扇纶巾雄姿英发，樯橹灰飞烟灭又怎样，搭箭挽弓射大雕，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统统没有我风骚！

  我奋力的狂奔去追寻前方若隐若现的山头，我的心跳也随着脚下的步伐而加速，在抵达山头前我要纵身越过那条缓缓流向远方的溪流，耳边深情委婉的马头琴声听的我心魂荡漾，欲壑难填。蓝天上漂浮不定的两朵白云是为我指引方向的灯塔，盯着这朵云彩我就一定能到达高地，当我终于筋疲力尽，大汗淋漓的登上山头，站在那座山顶抬起前蹄仰头高呼，那是代表胜利的嘶鸣!

  正如我所说，当你得到了一切，躲不过的还有蹉跎岁月，时过境迁。爱就像冬天里的干柴，点燃以后越烧越旺，在这团大火的烘烤下让人精神抖擞，浑身舒适。这团旺盛的大火不会一成不变，随着时间的推移火苗会越来越小，最终熄灭，温度如初，没有人能逃出他自己的故事，这就是边际递减。

  在文静让我帮她拿充电器的那天晚上，我们在桥头村的旅馆度过的，那时我白天要去工作，我也知道她必须得回杭州。第一天下班发现她没走，第二天下班她还是没走，每一次知道她没走，我都像走在寒风刺骨的冬季，突然从背后被她裹上了一层围巾。到了第三天，她妈给她打了电话，她真的得走了。我再次下班回到桥头，再也找不到那个凉亭里有她的身影。

  那天下着大雨，我的心里空落落的，打开qq就看到她的留言："我走了，三点半的车，在这里投一枚硬币就可以上网。" 等我看到消息时都六点左右了，她走的时候已是深秋，我辞掉了那份天天早上去上班就得唱我"相信我就是我，我相信明天的"那份工作，在义乌重新找了一份要去宁波的工作，给学校门口的小卖部和便利店推销玩具糖果，我和一个许昌的哥们儿一个组，他叫袁浩，也住在一起，他去过北京，说话的口音多少有点京腔，人也风趣幽默，喜欢关注文艺圈儿的事儿，白天我们俩骑着电瓶车先去经销商那里拿货，再带着一箱箱糖果去各个小学的铺点推销，先不要钱，卖完再回来收钱，宁波的冬天也很冷，我们冒着凛冽的寒风在路上奔跑，从江东到江北，从鄞州到海曙，在每个城区穿梭，有时销量特别好的铺点三五天没去，我们就兴奋的带着七八箱糖果过去看看情况，因为不出意外他肯定卖空了，等到了地方发现滞销的情况我们就会无功而返，在路上我会跟他说："这他妈的我们的大黑马怎么也爆冷门了!"

  然后会一起大笑不止，刺骨的风也瞬间温暖了许多。

  晚上回到房间就听他在房间里给我聊文艺圈儿的事儿，他告诉我冯小刚大骂记者，因为记者把他家住址登报，一神经病天天在冯小刚家门口堵冯小刚，要冯小刚找他演男一号。他说姜文不文，姜武不武，对每年电影节谁谁谁走红毯他都了如指掌，他最喜欢的电影是疯狂的石头，他还说给宋丹丹送过家具，在北京经常看到开着敞篷跑车带着墨镜的美女超过他和他叔送家具的三蹦子，我还是挺相信他的。

  那一年男女比例失调的问题还没有现在这么明显，雄性争夺交配权竞争也没有这么激烈，不像现在陌陌上随便一个女人发个自拍，配上一句："好无聊啊。" 都有无数的男的在下面跪舔。2011年的冬天，那还是一个在qq邮箱扔漂流瓶都能上床的时代，对于九零后的这一代人来说，那是我们最后对青春的记忆，袁浩就是扔漂流瓶的高手，他只扔定向瓶和同城瓶，扔心情瓶用他的话说，那叫浪费资源。定向瓶可以设置位置，同城瓶只在宁波范围之内，而心情瓶就天南海北的瞎飘了。他总说像他这种以事业为重的男人怎么可能去外地找女网友，经常把《疯狂的石头》里道哥那句台词儿挂在嘴上："现在正是我事业的上升期。"

  每周休息的那天最大的爱好就是去网吧扔瓶子，网撒多了总能逮到鱼就是他坚信的真理，扔了以后就跟那些回复她的女人狂侃，去过首都的人气质是真不一样，身上多少带点儿一侃起来就忘乎所以的精神。也不时从几十个瓶子里边儿找到一两个瓶子的女主人愿意跟他见一见，二话不说抡着电瓶车就过去赴会，有时让我骑车跟着他，让我多学学他的花式技巧。

一件多环节事情的最后成功，只强于一个方面是不够的，没能达到全面的均衡它一定会失败，这就是有c罗的葡萄牙和有梅西的阿根廷为什么拿不到大力神杯的原因。每每那些女人看到他抡着电瓶车过去要接她们吃饭的时候，都表示我家里还有点儿，下次吧。不用多久就会骑着放满糖果的电瓶车，和我一起欢快的推销去了。

  不经历风雨怎么能见彩虹，他痛定思痛，也总结了失败的经验，不再相信这个世界真的有不嫌贫爱富的女人，后来再钓到鱼不骑电瓶车了，我不知道他那次徒步去万达去见那个还在读高中的女学生时，有没有跟人说出："我车停在4s店保养着呢" 这类台词，但那次他的确成功了，电话里带着特别喜悦的口吻，用许昌特有的方言跟我说，那女的皮肤特别柔软。在一起工作几个月后，那晚他第一次没有回来，后来我真的相信，原来扔漂流瓶真的能把女人扔到床上，这些年来我们失去了联系，但想起扔漂流瓶把女人扔床上这么高难度的事情他都能成功，还有什么理由生活的不幸福呢！

  他去上网吧扔漂流瓶，我在网吧追中国达人秀，那一季有很多优秀的选手，唱长亭外古道边的山村老师，唱听说爱情回来过的货车司机，贵州山区里的蛇舞组合，他们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最让我震撼的是唱光明的、得了白化病的小伙子和唱当我想你的时候的煤矿工人，那一声"你会听到我赞美未来的呼喊"和"生命就像是一场告别"一下子击中了我的心灵，我一直都有原创情节，我在想是什么人能写出这种歌曲，带着疑惑和期待打开了百度，就是在那年，我认识了汪峰。

  他让我知道这才是真正的音乐，从此以后一遍遍的在电话里循环当我想你的时候，你是我心爱的姑娘，美丽世界的孤儿，碎梦，我如此爱你，笑着哭，大桥上，你不知道，向阳花，等等所有的作品之后，我的电话里再也放不进去香水有毒，爱上你是我的错，我爱你就像飞蛾扑火这类歌曲了。

  没有经过痛彻心扉的人生，和岁月的沉淀、生活的观察、现实的思考、怎么可能写出这么带有尖锐批判色彩和富有人文情怀的作品来，《存在》里句句深入人心的排比，《雨天的回忆》里的句句对生命拷问的排比，《为了让生活继续》里倾诉生活无奈的排比，《有意思吗》狠狠批判这个社会的排比，都一次次的让我得到前所未有的心潮澎湃。

  袁浩那年春节回去了，只留下我一个人留在了宁波，自从和文静分别以后，我渐渐的再也不想回家，从那年除夕开始，汪峰的音乐深深影响着我，它们在深夜陪伴着我，透过耳膜敲开我的心扉，让我在异乡也能得到没有人陪在身边的温暖，它们让我不再那么孤单，同时也爱上了孤单。

  过了除夕就是2012年了，那时我就要虚岁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