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三年:学习简述

      1972年5月至1975年7月,我在西北大学历史系历史专业学习了3年。

从农村插队劳动锻炼,一跃成为了工农兵学员,这不仅是一个身份的转变,亦是人生道路的一次历史性跨越;它改变了当时自身的生存状况,更改变了今后的人生方向。作家柳青在『创业史』开篇讲:“ 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从知识青年到大学生,可谓是人生关键的重要一步。

                一

        记得是4月末的晚上,约10点钟从西安火车站出来,在接站老师的引导下,坐上学校大轿车驶进了位于西安西南城角边的西大校园。

走进男学员宿舍楼,20平方米左右的房间,墙两面各摆着两张上下床,中间一张大长课桌,基本占据了房间的大半空间,我是先到者之一,自然也就选择了靠窗的下铺,没想到在校期间没有调整小组,也无从调整房间,这张下铺便伴随着我度过了整个大学生活三年。

        同学们基本到齐后,班主任刘老师召开了班会,简要介绍了一下学校和系上情况,指定了党支部、班委会成员,分了小组推选了组长。历史系当年招了两个专业,一为历史专业,一为考古专业。考古专业20余人,历史专业55人,分別编为两个班。我班学员均来自全省各地党政机关、工矿企业和农村基层,年龄大者30有余,最小不足20,相差10余岁。党团员各有20余名,我的团组织关系没有转来,之后了解让公社大队弄丢了,只能从零开始重新争取进步。

        学校的学习生活条件比较完备,带工资的同学除外,其他的同学每人每月19块5生活费,扣除15块5伙食费,4元发给本人当生活零用,这对于从农村出来,地里刨食挣工分养活自己的我,已经感到相当满足。

        同学们都是年轻人,相处短短几天,便在日常的学习和生活中很快的熟悉了。

        5月初,学校举行了开学式,学校领导讲话,热烈欢迎学校有史以来的第一批工农兵学员。随后,历史系也举行了全系师生大会作“入学教育”的动员。系主任、历史学教授、行政10级的郭绳武先生详尽介绍了历史系的建立由来,基本情况,以及各专业的培养方向,对学员提出了殷切希望。当时流行的提法是“上管改”,即工农兵学员“上大学、管大学、用毛泽东思想改造大学”。初听任务何等艰巨?后来的实践证明,也不过是一个政治口号而已。

                二

      “入学教育”结束后,正常的学习生活由此开始。

        三年的专业学习, 可谓内容丰富,形式多样。特定历史条件下,除了课堂的专业学习外,还要实行“开门办学”走向社会  ,与实践相结合 。总的感觉,从自身来讲,学习还是很有收获。专业学习大体经历了如下过程。

        一、补课 。当时学员的文化基础参差不齐,既有65届高中毕业生,也有初中68届学生,“文革”荒费了六七年,重新走进课堂读书学习,当务之急是要根据专业学习的需要,有针对性地开展基础方面的补习,为此系里开设了中国简史、世界简史、古汉语等课程,每门课程结束后,系里便组织闭卷考试,通过考试结果看,同学们成绩大体达到了学习历史的入门资格。 

        二、课堂教学。课堂教学是专业学习的重要方式。建国初期,著名史学家侯外庐主持西大,为历史系建设竭尽心力,故历史系的师资力量堪为雄厚,当时,虽一二三级教授这时年龄偏老,已不适应登上讲台传道授业,但却有多位中年讲师走上讲台为我们讲课。这些老师工作认真负责,印象比较深刻的有:张岂之先生思维缜密,没有讲稿,出口皆文章的『中国哲学史』;祝瑞恺先生论理性强,充满史学探讨的『先秦史』;陈直先生学者风范,治学严谨的『考古研究』;林剑鸣先生史论结合,深有见底的『隋唐史』;彭树智先生纵论天下,功底深厚的『世界现代史』,还有诸考山先生的『世界近代史』,张扬、朱永良、陈舜卿先生的『中共党史』,梁继宗先生的『政治经济学』等。各位先生教学特点虽不同,但通过各自教学研究中的勤奋耕耘,给我们这些久违学堂的莘莘学子播下了知识种子。这些先生以后大多成为了所在学科中有影响的知名学者。

        在历史知识的学习中,不仅仅是了解历代政治经济发展、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知悉历代沿革及兴衰,关键还在于运用所学理论及史学分析方法,给历史作出适当评价。所以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的学习,在课程中占据了重要位置,读了不少马列原著,用所学的马克思主义立场观点和方法,认识历史,分析历史。如:人民群众与英雄人物在历史中的作用,各朝代兴旺与衰落的原因,重大历史事件及人物的分析,历朝典章制度的评价等。通过学习,始知“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真正动力”这一马克思主义颠无不破的科学论断。

        三、自主学习。课堂之外的都可称为自主学习,自主学习的方式也有多种,如个人自习,小组讨论,同学之间小范围的学习心得体会交流等。当然,要把课堂所学的知识溶汇在头脑中,主要还是依靠个人学习。

        一是整理课堂笔记。老师在讲课时,同学基本没有长时间抬头听讲的,都是埋着头,手在不停的做笔记,下课后有些同学还互相对笔记补充落下的内容。在整理笔记中达到消化所学知识的作用。

        二是阅读。读书的场所主要是教室和图书馆。大学同学们都是四点一线,教室、图书馆、食堂、宿舍往来。当时,所学课程没有正式教材,只有学校印刷厂油印的双折厚厚的教学纲要式的辅助教材。要想进而探究知识,只有去图书馆,按照老师课堂上的推荐,借阅多版本的专业相关书籍,如范文澜『中国通史编』,翦伯赞『中国史纲要』,何干之『中国现代革命史』胡华『中共新民主主义革命史』,周一良『世界通史』,以及各朝代断代史和专门史等,在自主学习中通过认真研读,作笔记作卡片,以加深对专业知识的理解。当然这些书都是文革前出版的,有些描述提法与当时论调不合拍,但毕竟通过阅读,增长了知识,扩大了专业视野。

        还有就是根据个人的阅读兴趣借阅其他书籍,我喜欢看小说和记实性文学作品,把以前看过的一些中外文学作品,如『安娜卡列妮娜』、『战争与和平』、《复活》、『悲惨世界』、『怎么办』、『家』、『春』、『秋』、『苦斗』、『三家巷』、『红楼梦』『水浒』『三国演义』等中外文学名著又重新仔细阅读一遍。还有“文革前的『人民文学』、『解放军文艺』等杂志上的一些文学作品也通览了一遍。当时正逢流行阅读内部出版物,有的同学从家里或其他渠道带来的,如『第三帝国的兴亡』、『朱可夫传』等书籍,在一些同学中流传。通过阅读,扩大了知识范围,添䃼了知识空缺。阅读是一种享受和快乐,时光也在阅读中不知不觉流过。

        三是交流讨论。一方面体现在小组讨论上,这个形式贯穿于学习始终,小组讨论是经常性的,根据课程内容展开讨论,每个组都有能言善辯者,他们的发言常给同学们以启发,进一步加深对问题的认识。叧一方面反映在课余时间里,常见三五个同学在宿舍里就学习中的某个问题展开讨论,有时其争辯的激烈程度不亚于吵架,但却从来没有见到过为此伤了和气,讨论完了和没事一样。本人虽不善言,但置身其中,在讨论活动中也收获了很好的教益。

        四、“开门办学”。当时的“开门办学”就是提倡走出校门,到工农兵群众中去,到基层去,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实践教学,体验式教学,这本身没什么错,只是有时赋予了太多的政治含义,去除这些,还应该是肯定的。三年来外出教学去了如下地方:

        一是赴延安进行中共党史教学。72年夏天,趁着全校野营拉练的机会,到达目的地延安后,我系师生便在宿营地一延安大学住了下来,就地进行党史教学。

        教学环节中,请了延安革命纪念馆研究人员刘召豪作:『党中央毛主席在延安13年的革命历史及理论与实践活动』的系列辅导报告。报告除了介绍了已经公开的史实外,还披露了不少在当时历史情况下,未及公开的新鲜历史研究成果,令同学们耳目一新。还请了两位当年陕北老红军,原延安军分区李司令(人称李背锅)和一位副政委,介绍了他们在延安时期的革命斗争经历,从一个侧面了解了陕北革命根据地从创立到发展壮大的过程。

        在实践教学中,从延安城内的枣园、杨家岭、王家坪、凤凰山革命旧址到子长纪念馆、洛川会议旧址等,都参观了一遍,在各地仔细听取专门讲解,认真观看革命文物,从中体会革命根据地发展建设的历史脉络。

        二是赴山东曲阜进行实践教学。当时正是“批林批孔”时期,因此教学也是以“批孔”而不是“尊孔”为中心内容。

        我们借住在当时的曲阜师范学院,现在的曲阜师范大学学生宿舍,出学校门约两华里就是县城。

        当时的教学实践内容说也丰富,实际也单纯,主要的学习活动就是去孔府档案库抄孔府的历年档案。当然翻阅抄录档案材料也是学习历史的一项基本功,以档案为依据研究历史。突际看来,系里的出发点也是为系里专业建设积累教研资料,是否为“批孔”服务,只能是依据形势而定。

        除此而外,其余时间,我们参观了“三孔”,即孔府、孔庙、孔林。这时“三孔”没有对外开放,处于封闭状态,多年来内部疏于修缮,孔府、孔庙杂草丛生,殿房油漆脱落,好在旧貌依旧没有遭到太多破坏,古风依旧也是幸事。只是孔林内的孔子76代嫡孙孔令贻的坟墓,被前几年北师大红卫兵头头谭厚兰带着一伙人在“打倒孔家殿”的热潮中被挖了,树林中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大坑。

        通过在曲阜月余的外出学习,对孔子及思想有了进一步了解,抄录档案也对古汉语阅读能力的提高起了促进作用。

        曲阜之行的另一个收获,就是利用课余时间,十几名同学结伴上了泰山。一天傍晚匆匆吃过晩饭后,以行军速度奔向十多里之外的磁窑站赶去泰安的火车,晚上十点多到了泰安,马不停蹄直接上山,山上黑漆一片,趁着月色一路攀登,凌晨三四点到了南天门。此时,又累又饿又冷,同学们挤在庙里大殿廊下,分享着仅有的几个鸡蛋,抿上一口白酒,扺御着饥寒。终于盼到天亮,可惜云层覆盖没有看到日初。下山的路稍显轻松,沿路观景,下山后看岱庙,原路乘火车返回曲阜时已近半夜。

        三是去陕西黄河棉织厂进行实践教学。这次实习是以小组为单位进行的,下厂的主要目的是结合形势,向工人群众学习,根据专业特点,为生产实践服务。

        我们分别在织布、印染、检验车间参加一些辅助劳动,参加车间班组学习会和学习辅导活动。还在准备车间的锅炉班进行调研,了解锅炉改造技术革新的过程,在此基础上写了调查报告,作为下厂的一项学习成果。

        当时全班同学按组分别在各厂矿实习,为了交流学习体会,我组还编发了学习简报,以促进各组之间学习上的共同提高。编印简报也不是轻松事,同学们有写稿的,有联系去附近中学借蜡版油印机的,有刻蜡版的。忙活了一通,总算成功出刊。

        四是去三原县鲁桥公社鲁四大队下乡实习。该公社是省“农业学大寨”的先进单位,同学们大多有农村经历,住农屋、吃派饭,对农村生活一点也不陌生,但仍是抱着学习的态度下到了各个小队。

        下农村实习,主要做了几件事情,一是协助大队团总支负责人开展团组织活动,提高团组织的凝聚力;二是配合驻队工作组开展外调工作,解决生产队的一些历史遗留问题;三是参加生产队劳动,如打机井;四是利用去各家吃派饭的机会接触社员群众做一些宣传工作。

        除此之外,小组也开展了集体学习和自主学习。同学们聚在冰凉的农舍里,为了驱寒盘脚坐在炕上,共用一条被子盖在腿上,热火朝天的讨论之后也打上一会儿扑克牌,等待着老乡的招呼去吃派饭。

        五是去大荔县雷北大队下乡实习。该队号称是渭北高原上一面“农业学大寨”的旗帜,这也是名不虚传,有个坚强的村党支部,农业生产、农村规划都走在渭南地区前列。

        我们下队正逢全国上下开展“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理论”的学习,下队初衷也是和社员结合在一起,共同学习理论,有的放矢做一些学习辅导工作。

        大队书记张有耀是个大忙人,整天为村里的发展而忙碌着,村里顺口溜表扬他,“张有耀真能干,一天只吃一顿饭”。找他约谈我们的下乡工作,他肯定顾不上,幸好有两位大队团总支书记,这两人是张有耀的骨干份子,对我们的工作非常支持,通过几次座谈,结合我们的调研需求,了解了村情队情,使我们很快进入了学习工作状态。

        下乡期间,我们一方面在参加队里的各项活动,搞好农村调研工作,一方面在彭树智老师的指导下,学习讨论“列宁关于无产阶级专政的理论与实践”这一专题,并结合当地需求,由彭老师给大队年轻人上辅导课,还由此建立了理论学习组,培养了大队理论学习骨干。这时《保卫延安》的作者杜鹏程,也恰在此,说是深入生活,实际是下放,我们也常接触聊天。

        读书学习很容易消磨时间,三年的大学生活,光阴不知不觉很快过去。通过历史专业的学习,同学们从对历史这门科学的不甚了了,到逐步有了了解和深入。大学学习的经历说白了就是一块敲门砖,增加了一张含金量不高的基本学历。走上工作岗位仅靠这点儿知识履历当然远远不够。进入行政事业部门工作,要掌握写作、语言表达、办事、交际能力;进入各类学校从事教学,要具备所从事专业教学的各项能力,这无疑给从事此项工作的我们带来了巨大的挑战。

      所以说,大学期间的专门学习,作为一个阶段,只是暂时告了一个段落,学习无止境,更大的学习任务无疑还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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