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破落的小酒馆,门庭冷落,酒馆的对面是一所公寓,公寓深深的门洞里有几个妖饶的身影,时不时的探出头来,在行色匆匆的路人中搜寻着自己的主顾。
艾力坐在小酒馆里,不时的去看那个门洞,虽然他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在那里你可以获取片刻的温柔,当然如果你付的起钱的话,还可以获得整夜的温柔。
“伙计,你不会是春心大动了吧,要知道这可不是我们可以寻欢的地方,那些婊子可是要花大价钱的。”坐在对面的皮特捻着几粒花生米,随意的调侃着艾力。
婊子,一个传统的称呼,它对那些可怜的人的侮辱远胜于现代所称呼的“鸡”。她们的顾客可以称呼她们为“可爱的小鸡”,却绝对不会称呼她们为“婊子”,除了那些特别恶劣的人因为囊中羞涩而不能踏进那个门洞时,他们会狠狠的往地上吐着唾沫,恶狠狠的骂一句“认钱不认人的臭婊子。”
艾力也知道这里是不属于自己的,这里属于那些衣食无忧的人,即使家中有个美貌的妻子,也难以阻挡他们偷腥的心。至于艾力这样低贱的人,只能去某一条阴暗的胡同,照顾一下那些同样低贱的“站街女”的生意。
艾力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在这里眺望了,自从那次在这里看到那个叫做“玫瑰”的女人。
那是很偶然的一个机会,艾力记不清因为什么原因走过那个门洞,他的破烂的衣着让那些妖娆的身影唾弃,即便在某种意义上大家都属于贱民。唯独有一个身影对她笑了笑,并对他进行了暗示。
她是因为没有生意而饥不择食?还是那些怀揣金币的糟老头子已经让他厌倦,需要品尝一下艾力身上的青春气息。艾力不知道!
艾力只是记住了她姣好的面容,脂粉不能掩盖的青春,还有那不太职业化的笑。她是与众不同的,艾力这样告诉自己,她站在那里肯定是因为生活的不幸。
在那以后的闲暇时间,艾力都会来到这里,在那些不断变换的身影里,寻找那朵玫瑰,只是为了远远的看上那么几眼。
我爱上她了吗?有时艾力也会这样问自己,但同时他也为自己的这个荒唐的想法感到可笑。
但谁又能说那不是爱情呢,爱情总是奇怪的,有时候青梅竹马并不会带来爱情,又有时候人群中不经意间的一眼,却可以让你陷入爱情的深渊。
看到玫瑰的时候并不多,玫瑰总是吸引人的。看不到玫瑰的时候,艾力会感到一丝痛苦,他知道那是玫瑰在做生意。该死的生意,谁都知道那是什么。
有的时候玫瑰会站在那个门洞里,或者木木的站着,或者蜷缩着蹲着,直到有人路过的时候露出笑容尽力去展示自己,以期有人可以光顾。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时间,有金钱,去享受一下别样的温柔。
没有生意她该怎么办?会不会没有食物,会不会受到老板的鞭打。艾力觉得自己是矛盾的,他不想玫瑰没有生意,他也不想玫瑰有生意。
有的时候他会看到某个又蠢又胖的男人,搂着玫瑰纤细的腰肢往门里走去。这时候就是艾力该离开的时候了,走吧,她今天不会挨打了。只是艾力走的时候,会有一种心脏被撕扯的痛,他仿佛看到玫瑰正躺在床上被那个又胖又蠢的男人蹂躏。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艾力在闷热的窝棚里一张一张的数着纸币,他数的很仔细,他数着也在盘算着,要扣除这个破旧窝棚的房租,要扣除吃饭的钱,要扣除往家里寄的钱,家里的母亲还要吃药。艾力捏着薄薄的纸币,没必要再数了,要攒够换成一个金币的钱太难了。
拥有一个金币是接近玫瑰最低的条件,艾力并不想那些温柔或者龌龊的事,他只是想拉着玫瑰的手,听一听玫瑰的声音,或者聊聊下等人的生活。但这都是奢望,因为他没有那一个金币。
上帝不会垂怜一个可怜的人,上帝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看到世间所有的不幸。艾力想着捡一个金币的梦想破灭了,他为此整整一个月利用每一丝闲暇时间,满大街的去搜索。
但上帝也偶尔会睁开眼看一下这个世界,艾力这样想。
有一个有钱人去世了,一种不太好的病。以至于他的亲人都不敢靠近他的遗体,以至于背尸工都不肯承担这项工作,当把赏金提升到一个金币的时候,艾力动心了,一个金币,一个接近玫瑰的机会。
当皮特知道艾力准备为了一个金币要去背那具尸体,皮特被艾力的愚蠢搞得有点发疯了。
“混蛋,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缺钱了?家里出事了?告诉我你缺多少钱,我给你想办法,千万不要做那件事。”
“我需要一个金币。”
“一个金币,我靠,你要一个金币干什么,你能有多大的事需要一个金币。”
“我需要一个金币。”
“伙计,听着,你如果背了那具尸体,就不会再有人雇你帮工,你就再挣不到一分钱,你就是一个不祥的人,甚至以后你连背尸都没人用你,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混蛋,你只能去乞讨还要蒙上脸。”
“我需要一个金币。”
艾力最终去背了那具尸体,一个金币的负担没有人可以劝阻他。那个金币蒙蔽了他的双眼,甚至是他的鼻子,使他闻不到尸体所散发出的腐朽的气息,这是幸运的。
当把尸体从屋子里背出来放进了棺材里,人们立即驱逐了他,富人把一个金币远远的扔向他。
“滚吧,你这个出卖灵魂的人,你是一个不祥的人。”
艾力拥有了一个金币,可他还是见不到玫瑰。因为他现在是一个不祥的人,在这个不大的城市里,因为富人的身份,很多人见证了这一切。他要被驱逐出这个城市,他只能偷偷用破麻布包起头脸,使别人认不出他,蹲在路边等待别人的施舍。
时间很快两年过去了,艾力已经被人们淡忘,他现在只是众多路边乞讨者中的一个。
艾力很适应现在的生活,乞讨并不比他原来的生活差多少,除了更脏一些,更不稳定一些,除了要蒙起头脸。
但他有了更多的时间,可以坐在门洞的对面去寻找玫瑰的影子,甚至他可以坐到门洞的旁边,只是那样会被别的女人唾弃,似乎那样会影响她们的生意。
艾力衣服的里层藏着那块金币,他经常隔着衣服去摸索它,以至于偶尔拿出来的时候,金币的光芒会刺痛艾力的眼睛。这块金币就是艾力的命根子,这是见到玫瑰的信物。
艾力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去见玫瑰,除了那块金币他没有钱去置办一身像样的行头,他的这身装扮是不可能让门洞里的人做他生意的,因为那样会影响她们的声誉。那些有钱人是不会愿意和那些下贱的人共享一个女人的,即便是临时的共享也不成。
艾力曾想着找皮特借一身像样的衣服,但是自己已是个不祥的人,皮特也许不会借给自己,自己也不能把不好的运气带给自己曾经唯一的朋友。
他也试着去偷一件衣服,可是没等他靠近那些高高的门,警惕的主人已经带着无比的厌恶走向狗舍,他只能迅速离开,如果不想被狗咬的话。
去哪里找一件衣服呢?艾力坐在一个桥洞底下,朦胧的月光斜着照进来,照在他的胸口。艾力四下看了看,没有人,桥洞只有下雨的时候才会有向他一样的流浪汉过来。论起避风来,桥洞还没有一个墙角好。今晚这个桥洞是艾力自己的,只属于他一个人。
艾力又摸索出那个金币,锃亮的金币在月光照耀下,反射出别样的光芒,不是温暖的金色,也不是冷冷的银色。
我要得到她,我的玫瑰,哪怕只有一次。一个信念在艾力心中慢慢升起,逐渐到了无法压制。从没有什么时候艾力对玫瑰的渴望有那么强烈,艾力摸索着金币,在桥洞下走来走去。我要得到她,我要得到她,他像着了魔一样低声嘟囔着。突然艾力的手一哆嗦,金币掉在了地上,发出几道闪光和几声清脆的“叮当”后不见了。
“奥,天哪!”艾力大惊失色,趴在地上一点一点的摸索起来。金币应该就在身边不远的地方,可是当时精神恍惚的艾力并没有注意它最后滚向了什么地方。
艾力用手把身边摸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桥底的石板把指尖磨破,他也没有找到。艾力颓然的坐在桥下,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金币没有了,玫瑰也没有,自己也不可能再有机会去挣一个金币了。
上帝再次垂怜了这个可怜的人,逐渐西沉的月亮把光芒洒进了更深的角落,在一个石板的缝隙里反射出了一种别样的光芒。
艾力泪流满面的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金币从石缝里抠出来。他用力的擦着那块金币,可是却再也擦不亮它,艾力手上的血把金币染成了红色的。最后艾力只能就那样把金币塞进贴身的小兜里。
金币失去第一次就能失去第二次,不能再等了。艾力看着刚刚升起的太阳,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去找玫瑰。
黄昏的时候艾力出现在墓地,他在墓地里漫无目的的走着,他正在接受正义和道德的审判。
你真的要那么去做吗?你这个魔鬼。为了一个妓女。
不,我是为了爱情。
爱情?从何而来的爱情,你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没有拉过手。这是什么爱情。
不,这就是爱情,我要得到她。
你只是想和她上床,不是吗?
不,我是为了爱情。
孩子,这真的不是爱情。那只不过是一个妓女。
不,这是爱情。
最终艾力还是为了自己所谓的爱情做了最邪恶的事,他用偷来的铁锹挖开了一座新坟。他取得了死者的衣物。
恐惧曾深深的笼罩这个夜盗者,但是此刻的他被另外的东西所控制,逐渐忘却了恐惧,忘却了道德,忘却了法律,忘却了世间的一切。
艾力心里只有一件事,我要见到玫瑰。这似乎已经成了他生存下去的唯一的意义,为了见到玫瑰他什么都愿意去做,也什么都会去做。
艾力用初春刺骨的河水清洁了身体,用剪刀稍微的修剪了自己的头发和胡须,穿上那些死者的衣物。现在他算是个体面人了,体面中带着一点放荡不羁,别有一番风味。
当公寓里开始有灯光亮起的时候,艾力走向了那个门洞,他盯着一个身影控制着自己的心跳,向那里走去。他感觉正在靠近心中的天堂,以至于要用手按紧胸口,防止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蹦出来。
艾力向玫瑰出示了那枚闪闪发光的金币,玫瑰莞尔一笑接过了金币。艾力感觉自己离天堂更近了,他感觉自己要迷失在玫瑰的微笑里。
艾力此刻正躺在玫瑰的床上,玫瑰像小猫一样蜷缩在艾力的怀中,艾力用手抚摸着玫瑰嫩滑的肩头,他还沉醉在刚才的温柔中,沉浸在拥有一个女人的快乐中。
艾力用很小很小的声音对玫瑰诉说着自己对她的倾慕,玫瑰只是蜷缩着她根本就不把这个放在心上,她听惯了那些男人事后醉酒般的呓语。
艾力诉说着诉说着,从自己对玫瑰的倾慕诉说到自己为此几近疯狂,诉说到自己怎样赚到一个金币,自己怎样在外乞讨流浪,甚至诉说自己怎样弄到自己的这身衣服。
艾力怀中柔软的玫瑰渐渐僵硬,她一把推开了艾力。
“你,背了一具不祥的尸体,换来一个金币。”玫瑰死死的盯着艾力,她似乎要确认艾力说的是不是谎话。
“是的,亲爱的,当时我想你想的都要发疯了……”
“够了”玫瑰愤怒的打断了他,“你是一个不祥的人,你为什么要来找我,你要把我也变成一个不祥的人吗?你用你肮脏的身体玷污了我,以后我不会再有客人,天哪,我该怎么办。”玫瑰有些语无伦次的说。
艾力很惊讶玫瑰的反应,她一点也不感动吗?自己为她付出了那么多,受了那么多的罪。
玫瑰终于冷静下来,她恳求艾力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如果他真的爱她的话,也不要再来找他。玫瑰把那枚金币还给艾力,就当一切没发生过。
艾力拿着那枚金币走了,他忘不了那种温柔,可是更受不了玫瑰的苦苦哀求,玫瑰的一滴眼泪就可以把他的心砸的粉碎。
但是艾力更受不了的还是对温柔的想念,他渴望玫瑰那柔软的身子,渴望那娇艳的面庞,渴望那甜美的唇。他一次一次徘徊在门洞附近,用手在内衣里摩挲那枚退回来的金币,还有机会,金币还在。
玫瑰偶尔会看到艾力迟疑的身影在门洞附近出现,她为此而恐惧,如果被人知道艾力沾过自己的身子,她将不再有一个客人,她也将作为不祥的人被驱逐,她不知道自己将如何活下去。
随着时间越来越久,艾力对玫瑰的渴望越来越强烈,他离门洞越来越近,玫瑰越来越恐惧。
“看那个人,是不是当年出卖灵魂,背尸体的那个不祥的人。”终于有一天当艾力离门洞的距离,已经到了玫瑰所不能承受的时候,玫瑰决定出卖他,她告诉了门洞的守卫者。
当确认了艾力的身份后,守卫者用棍棒开始驱赶他。艾力并不知道是玫瑰出卖了他,守卫者的棍棒让他遍体鳞伤,可是他心中想的还是玫瑰。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四个流浪者袭击了艾力,他们不知从哪里听说艾力身上有一枚金币,他们把艾力打的奄奄一息,扒了他的衣服,抢走了那枚金币。
艾力趴在地上望着袭击着逃走的方向,我要拿回金币,我见到玫瑰,艾力慢慢的向前爬去。
第二天城市的清道夫发现了艾力的尸体,后面拖着长长的血迹。
“欧,真是一个可怜的人!”清道夫发出一声感叹。
接到报案的警察来了,粗略的查看一下,命令清道夫把这具尸体扔出城外。
“警官大人不鉴定一下这个人的身份吗?”
警察不屑的说:“鉴定什么,不过是个流浪的贱民罢了。”
清道夫只好把艾力的尸体拖出城外丢掉了,就像丢弃一条野狗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