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你该喝杯酒

母亲喜欢酒,尤其喜欢啤酒。

“这有什么好喝的,苦成这样。”我好奇地抿一口母亲杯里的酒。它泛着琥珀般的金光,气泡顽皮地跳跃着,像树脂滴落时挣扎呼号的小虫。这显然比汽水更富几分姿色,却不想竟是带刺的玫瑰。渗在嘴里,味蕾顿时被虫蛀瓜子一般的浓重苦味包裹。我不堪其扰,抬高了音量,皱起眉,向母亲问道。

“我就是喜欢这股泔水味,你喝不惯也好,小孩子喝什么酒。”母亲略挑起嘴角说道。

泔水是什么味道,我不曾尝过。或许村子哪个圈里白嫩的猪会告诉我答案,泔水是喂猪的,不知在哪听过这种说法。泔水滋润的猪白白胖胖,皮肤好的令小姑娘羡慕,以至于买猪皮来补。母亲的脸却沟壑遍布,泛着暗黄色。酒是泔水还不如的东西,我曾固执地这样认为,也因此并不沾酒。


过去,学校对面小巷不深处有一家烧烤小摊,价格亲民,味道却胜过许多装潢讲究的烧烤店,而且店面虽小,却五脏俱全,烤串麻辣烫,饺子炸酱面,样样都能当做招牌。因此我们学校虽小,每到天色沉下来时,却常常能把这小摊塞满。班里同学自然也常常三五成群地造访,当作晚饭或宵夜,吃着喝着,聊着侃着,之后拍拍肚子结了账,带着胃肠与心灵的知足款款而去。

我也极爱去吃,总隔三差五地纠集上几匹饿狼一同去扫荡。他们常喝燕京,说唯有酒才配得上烧烤;我常点一瓶冰镇的北冰洋,并自得其乐。



后来,我爱上了酒。

半夜两点,夜凉得瘆人,我拼命蹬着单车,穿三条巷子找了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两罐泔水不如的东西,老大爷式地踏着车回学校,一切从容自然。

那段时间极黑暗,酒不能带来一丝光,却能让我浮出来,透一口气,而不至于溺死。尽管是权宜之策,可只有酒能救我于水火。

夜里,合上眼,泪不由分说,把眼皮无情地撞开。躺下去不是办法,我想去KTV,至少也要出去走走。

斜对铺仍在打游戏,耳机环抱的脸上,眼冒金光,面容红润。我下床,拍拍他的床。他斜眼瞟我一眼,嘴慢慢张成橄榄型,随后目光迅速归位,又抬手去抓耳机。

“困没,出去走走?”

“行啊,反正我也不想睡。等我打完这盘。”他知道我的事。

“嗯,那我先去洗把脸。”

我们一拍即合,找到附近一家地下KTV。我们目的单纯,只要三百块,到凌晨两点,一个果盘,啤酒随便喝。

我俩一人一首,或一人一句,副歌时便合唱。《白羊》、《淘汰》、《分手快乐》......一首又一首。

到间奏时,两个酒瓶叮当一撞;高潮唱毕,两个酒瓶叮当一撞;嘶吼之后,两个酒瓶叮当一撞;他说他的故事,两个酒瓶叮当一撞;我说我的痛苦,两个酒瓶叮当一撞......

他喝酒上脸,红的像烂掉的西红柿。我初生牛犊不怕虎,只管喝。

身体一点点软下去,我坐着唱、躺着唱、趴着唱。酒瓶随着立在桌上、立在地上、躺在地上。

他夺我的酒喝,我指着他的脸骂。

我摇晃着出去上厕所,门外的服务生从一个变成了双胞胎般的两个、四胞胎般的四个......

包间里,暗紫色的沙发浸湿了一片,桌上水波荡漾,地上暗流涌动......

直到放起了“拒绝黄赌毒”,我才被舍友硬生生拖到了店前台阶上坐下。我的脑中一片夜色,我的眼前满是灯光,我的心里快意荡漾。

回学校的路上我尿急,在路边小树林里作了解决。之后就瘫在了床上,不知所以。

我笃定,那天晚上,是我这段时间最快乐的时光。


我大概扭了一路的东北大秧歌。第二天,我一睁眼,一双满是土黄色脚印的阿迪达斯怼在我脸前。

“你他妈看看你昨儿干的好事!”

“唉,我给你刷不就完了!”我扭过头,昏昏沉沉的,想继续睡。

之后,去那家小摊吃饭时,我总要一罐冰镇的燕京,并笑着说:烧烤啤酒,绝配!事实上,不仅烧烤,麻辣烫饺子炸酱面,样样都极能下酒。

后来,小巷子环境改造,路边一串小摊全拆了。我只好去商场买酒,点烧烤外卖,在宿舍惬意地喝。

放假之后,母亲拉我去商场囤物资,我拎了一提啤酒。母亲说胃不太好,先不喝了。我说,这是我的,我现在觉得还行。真是我亲儿子,母亲嘴角微挑,说道。

我想,酒是大人才需要的东西,小孩子要喝汽水,甜甜的那种。

酒还可以,啤酒尤其好。我固执地这样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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