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与牛共舞

没有四娃的日子我整日孤单只影像片落叶这里飘飘那里飘飘，有时偶遇四娃妈，我们都不说话，没有打没有骂，但感觉心里有很多话想和对方说，最终都是擦肩而过什么话也不留下，宛如陌生人。 七月家家户户忙着剥花生种子，啊婆说花生种子再晒两天，田梨好了，今天插秧苗子，一大方块一大方块带着土整齐叠放在一旁，再装进畚箕里，妈妈拿起扁担挑起两边的畚箕，顿时畚箕受地心引力往下沉，我猜得有几百斤，装的太满。啊妈肩膀上的扁担都弯了，啊妈一脸轻松对着我们喊：一起去帮忙。我们可不认为是干活，个个如弹簧般弹起，好像等了几千年终于等到召唤变身的战士一样，连最小的妹妹啊满也跌跌撞撞穿着拖鞋跑出来还不忘用手撩一下挡在眼睛前的刘海，怕影响了军容。一支娘子军就这样一前一后踏着轻松快乐的脚步出发了。走到自家田边，啊妈把畚箕里的大方块带土上面连着秧苗子，让三个小的妹妹负责把扎推带土的秧苗子分开，我们三个大的负责拿分开好的秧苗子插秧，差不多直线里十公分插一株十公分插一株，啊妈先给我们插了第一行，我们就跟着往下插就可以了，牛刚梨过的田很松软，表面还有一层水，水土交替踩着像水泥，所以插进去的秧苗子还是很稳，像本来就长在那里似的。我们个个卷起裤管子，弯着腰脸朝地背朝上，当汗水留下来的时候我忘记手上的泥，直接擦，旁边的姐姐笑我，我才知道脸上早就是泥娃娃脸了。妹妹们也跟着哈哈大笑，我自己也笑了，因为泥在脸上干的很快一笑就掉下来了。就啊妈没笑，当时心里想：啊妈的笑容是被谁借去了这么久都不还。 “喂，啊瑛啊，这边这边。”我们闻声望去，是不远处在用牛梨着田的光棍啊水，四十出头和他爸一起生活，他的啊妈没人见过，都说啊水是山里捡来的，又矮又壮实，和瘦高光棍啊牛成反比，他俩成不了朋友，互相瞧不起对方。啊水看我们的注意力都到他那更卖力的喊着：“这牛明天到你家放了，我给谁啊？”（牛是属于公家的，每家轮流放一周，农忙时候也是哪家需要用牛得到公社申请排队）啊妈看看两个姐姐插的秧再看看我的，马上回啊水答道：“交给啊静放牛！”啊！我看着那肥壮肥壮的灰青公牛，它能抵六七个我呀，啊妈是忘了我才六岁吗？但我马上给自己打气：只要能让啊妈安排，干啥都行，而且还要干好！第二天一早，啊水就牵着大牛来到我家门前，和我交代了一下去哪放牛的最佳路线，放好牛之后要送回公家牛棚等等。说完用那粗糙壮实的手拍拍我的头走了。剩下牛和我，我们对望着，像在对彼此做自我介绍。牛眼好大好黑。我问：你有一吨重吗？牛说：不知道。我又问：鼻子上的环打进去的时候疼吗？牛说：嗯。我接着问：你的尾巴不停的甩来甩去只能赶屁股周围的苍蝇蚊子有啥用啊？何不让尾巴歇歇呢？牛答：要不然呢？通过简短的交流了解我和牛出发了。 路很窄，只能我走在前面牵着牛。我停牛也停，我看它，它也看我。走着走着我突然对它那宽宽的背产生了浓浓的兴趣，坐在上面会怎样？牛好像感应到我的坏主意，低沉的发了嗯声。我走前去自己只到牛肚这里，根本上不去啊。想抓牛尾巴上去，但牛尾巴每次都能躲开我的小手。我只能牵着牛继续往前走，走走停停，牛也走走吃吃路边小草。过了窄小路到了一片田地，视野一下子宽广起来，就像小溪流水终于流到大海的那种宽。每块田按亩算都超过三亩地，田挨着田的像平静的海面，高低错开的梯田像起伏的海浪，有几处田地上放着挑牛粪的畚箕此刻变成了小帆船在海上乘风波浪，再看大公牛最多算的上是海滩上的一个贝壳，而我则变成了空气。当目光再次看到梯田时我有了主意，有的半米高有点一米高，我用眼睛测量着，牵着牛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为了安排牛站好不动，用尽各种我认为牛能听懂的字，吁，好，咧，唉，喂，甲，咦，不动，慢，摁······也不知道是哪个字让它听懂了还是它被我折腾烦了，终于在我规定的位置不动了，顾不上擦汗我跳上梯田，牛在梯田下的田边，我在梯田上的田边，这下可以看到牛完整的背面了，我兴奋的跳了上去，在牛背扑腾几秒没找到平衡摔了个狗啃泥。正当我拍拍身上土打算再来时，“哈哈哈哈，笑死人了，笨蛋一个”这笑声真刺耳，我扭头一看是之前经常被我和四娃打的啊娟家的小儿子啊平。心里想：冤家路窄。但我不怕这个手下败将，虽然他比我大三岁。正面他质问：“说谁呢你”。啊平走到我跟前指着我的鼻子：“说的就是你，怎样？你还想找四娃来打我呀？”我一把推开他：“你是不是要单挑？我不怕你！”啊平双手抱在胸前居高临下的说：“我妈说了你们都是倒霉鬼，你爸在外面都不想回来了，我妈还说了，你啊爸会和你啊妈离婚，到时候你们就是野孩子了”我一拳打在他话刚落音的嘴上，不想那张嘴再吐出脏东西。比我大三岁的啊平马上边哭边跑：“野孩子野孩子，呜···”我追上去想拽他的衣服结果手短拽到裤子，那时都是穿哥哥姐姐穿不下的衣服，裤头只用一根简易的松紧带绑着的，这一拽松紧带绑在了他的腰上，裤子掉下来了，露出了他那醒目的红内裤。这下轮到我取笑他了，我肆无忌惮的大笑着，看他边哭边试着提裤子，但就是装不回的裤头那个囧样，我笑出了眼泪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突然听到啊平惊恐的尖叫，我定睛一看，不好，大公牛竟然向着啊平跑过去，那眼神一点都不友善。这时我才想起光棍啊水早上交代过的那句话：“这牛不喜欢红色，看到会发怒”啊平吓的裤子也不要了一边奔一边鬼哭狼嚎：妈呀！救命呀！！我冲过去抓住在地上拖着的绳子，但我太轻力量太小尽管我费尽全身力气大牛鼻子的环也就轻微斜一边根本起不到刹车的作用，倒是我顿时变成了扫地机，让牛带着跑了。手被绳子勒痛松开后，顾不上身上的疼痛挣扎的站起来时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九岁的啊平被大公牛追上，只见大公牛头一低用牛角对准啊平的红屁股随着一声长啸，啊平被顶飞了，我怔在那里傻掉了，直到啊平像沙袋一样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大响我才缓过神来。这时周边赶过来的大人制止住了想再次进攻的大公牛。牛被牵走了，啊平被大人抱走了，我的暴风雨也快来了。。。 果不其然，正午时分，啊娟带着几号人气势汹汹的来到我家铁门前，门其实是虚掩着的，但她们却故意拍的响亮对着里面喊：“啊瑛，叫你家老三出来”啊妈和姐妹们刚插好秧回来，正在走廊处搓脚上的泥巴呢，我从厨房走出来，自己也想知道啊平怎么样了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看见元凶，啊娟她们马上破门而入，一把拉住我推向啊妈面前恶狠狠的诉说：“我家啊平被她打了，她还让牛把啊平顶飞，从天上掉下来了，还好，牛角是磨过的但孩子屁股嫩啊，还是划伤了，我们去诊所打了破伤风，还好哦，田地都是刚梨过的，松软着人没啥事，不然我可怎么活哦，现在啊平躺在床上吓得一直哇哇哭，哼，你家这个是人还是狼？嗯，你说啊?”旁边的人看这个快嘴啊娟终于嚷嚷完，挤上来气急败坏的接着投诉：“啊瑛，你家娃把我家刚种下的花生田全毁了，你明天得给我弄回来，我家的花生种子可都是又大又圆的咧”旁边几个也帮衬一下：“是啊是啊，得赔”啊妈倒没有很生气，只是进房间拿了笔和纸，让已经上三年级的大姐来记账：打破伤风的针12块8，又圆又大的花生种子明天给种回去。写好让大家伙看看无误，啊妈又跑进去房间好一会手里拿着一叠五毛一块的出来交到啊娟手上用不大但坚定的声音说：“把我女儿放了”啊娟把我推给啊妈，右手拿着钱，用左手把钱仔细的数了数，和大家说：：“走！”走了两步又回头对着我喊：“你以后给我小心点”说完还踢了一脚我家铁门，我咬着牙眼里含着泪看着这帮人消失在家门前。这时啊妈竟然把我抱住，啥也没说，我觉得那一刻好有安全感，当啊妈的手抚摸到我脸颊时，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关，我的眼泪崩塌了排山倒海般涌了出来···我扎进啊妈怀里放声大哭里面有害怕有委屈有不安也有道歉。 第二天，姐妹们去插秧，啊妈喊了光棍啊水帮忙把秧苗子挑过去，塞了两根烟，啊水一边说不用不用，一边拿过烟夹在耳朵后边嘿嘿的笑。送走了插秧队伍。啊妈去阁楼拿下了一篮子花生种子对我说：“静，把里面最大最圆的挑出来速度快点，挑完就走”我按照要求把最大最圆的全部挑出来放进一个小畚箕里，这时啊婆赶回来拿猪杷要去地堂晒谷，过来用手指戳我脑门开骂了：“莱丝婆（没用的意思）这个花生种是留着你家种的，好不容易有这么好的种子，就这样被你毁了啊，来年影响收成，看你家拿什么去打油，别人来收花生的也看不上又小又瘪的，你这个莱丝婆”我似懂非懂的哦了声，啊婆想想没骂够：“到时候你们家花生种子不够还要上街买去，如果你啊爸八月份没寄钱回来，你们全部没书读!”我高兴的拉着啊婆问：“啊婆你是说我也可以上学啦？”啊婆大声回我好像对着耳背的啊公说话一样：“是喔，莱丝婆”说完把猪杷往肩上一放走了。这时啊妈也准备好锄头让我拿好锄头和花生种子，她挑着干牛粪出发了。到了昨天事发的田地，一片狼藉。啊妈让我把干牛粪捏捏碎，自己扛这锄头下田麻利的用锄头把田像切蛋糕一样分成了四个长方形，回头喊我把装着花生种子的小畚箕挎在腰上，吩咐我每个坑投放三四粒就可以，我认真的点着头，手里抓起四粒准备好，但想到啊婆的话又偷偷的放回一粒。啊妈弯着腰用锄头的一侧开始挖坑，每一锄头下去正好一个倒三角形的小坑，我站在旁边看呆了，太整齐啦，啊妈简直就是土地工程师。啊妈催我：“快丢啊，丢准点，丢好一遍种子再丢一遍牛粪就可以了”说话间啊妈已经在第一条长方形里锄坑锄了一半了。我赶紧行动起来，一开始丢不准，我就一个一个丢，边上的我是蹲下去放，但实施下来觉得太慢了，又试着先丢边上的，但走来走去也麻烦，我在不停的变换着丢花生的方法中越丢越快越丢越准，一得意还把一粒大花生往天上抛的高高的再长大嘴巴来接，嘿，接住了。高兴的想跳起来，但眼睛瞄一眼埋头苦干为我赎罪的啊妈，好像此刻欢呼很不合适，只好作罢。当我把第一条长方形的花生种子丢好时，啊妈已经把小坑全锄好了。她让我先把干牛粪撒在放过种子的坑里，用我的一手一把抓正好。我想用丢花生的方式来扔牛粪，但牛粪轻又散怎样都不得力，后来我就先用手把牛粪捏紧一点再扔还是很多扔在边边上了，这个牛粪让我前面的得意又打回了原型，试了很多方法还是不行。我在丢牛粪时，啊妈把长方形边上的沟道一样用锄头弄的很平整她说这样方便走路和浇水，还把田边牛踩过的地方修整了一下。回头就来把撒过牛粪的小坑用锄头填土了，看着啊妈的巧手巧劲我像欣赏街头艺术一样打心眼里佩服，觉得啊妈真厉害。 当天晚上竟然做了一个梦，梦见大公牛邀请我与它共舞，我穿着公主裙，大公牛头上还顶着啊平的红内裤，梦里的大公牛会站立，我们跳了一支又一支，可开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