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梅有本心

文/边缘(东山)

或许年岁渐长之故,或许常年户外心性改变,原本花盲的我这几年突然迷上了养花种草。从大山里挖回来的兰花、山茶花、杜鹃花、枫树,从驴友那里淘回来的莲花、梅花、桂花、鸢尾……几乎把院子和露台挤占得满满当当,单是不同品种的下山兰就种了一百多盆。平时浇水、施肥、喷药、修剪、配土、翻盆,忙个不亦乐乎。朋友戏谑我玩花丧志,不务正业,我只好以“少壮不努力,老大徒种花”自嘲。

但我最早种的第一盆花,却是独处墙角一隅的那株曾经被我冷落多年的三角梅。它的来历说起来颇为机缘巧合。

记得十一年前搬新居不久,朋友送的一大盆花被我活活养死。当我连盆土带死花准备扔到屋后空地时,在一建筑废料堆上发现了另一棵被丢弃的盆景树桩。这树桩的根部还附着一团干硬的盆土,尽管枝蔓已被剪除,见不到半片叶子,但它粗壮苍劲的树头和虬曲的枝干造型却吸引了我。我用大拇指的指甲往枝干上使劲一掐,一道湿绿的掐痕慢慢沁了出来。见到这树桩仍有活力,当时我心想,反正现在手头的花盆空着也是空着,倒不如顺手把它蛮种起来看看。

一念之间,我收养了这奄奄一息的“弃儿”,从此小院水井旁的墙角便成了它固定的安居之所。

捡来的“弃儿”很快满血复活,嫩芽呼呼地冒了出来,而且一不留神就长得枝繁叶茂,足有半身高的新树冠也开满了花儿。远远望去,树冠上如同窝着一群振翅欲飞的彩蝶。

直到“弃儿”花开之时,我才搞清了这“弃儿”的身份,原来它并非名门望族的后裔,而是一株普普通通的大众化的三角梅。三角梅的花朵娇小,呈粉黄色,通常三朵簇生,并由三枚或洋红或紫红苞片护着。公园里、家院内、街头巷尾,甚至田间地头,随处可见它热烈绽放的身姿。

知道了“弃儿”身份后,本来视它如鸡肋的我,顿觉索然寡味。也难怪,我那时一门心思只跟着欲望跑,不懂也不屑于花前月下的闲情逸致,把日子过得刚硬如石。那时就算是再名贵的花木也难入我的法眼,更别指望这种大众化的三角梅能走进我的心里。

平时除了偶尔给三角梅浇浇水和剪枝外,即便它的花儿开得正欢,即便与它两两相望,我也当它不存在似的,心里绝无半点涟漪。

红尘之事,剪不断,理还乱。可三角梅才不管主人你什么心事,你忙你的,我长我的。

可三角梅真是个不安分的主。每隔段时间,你不修理修理它,它肯定会惹事生非。不是枝条爬到栅栏外,频频向路人迎风招摇,就是学人家红杏出墙,高高的花枝没商没量地侵入隔壁人家院子领空,要么为了臭美,枝蔓拼命挤到井口上对着倒影梳妆打扮。

见到三角梅如此嚣张,我只好拿起剪刀,下狠手一剪了断。然而,不管我左剪右剪、上剪下剪,却无法剪除它与生俱来的顽强的生命力。忘了是故意的还是有意为之,我曾多次长时间没给它浇水,叶子都枯萎掉光了,居然也没把它饿死。不仅如此,你越剪它,过不了多久,它反而越示威似的给你开出更多更艳的花朵来,就如桀骜不驯的孩子挨了大人巴掌后,常常以赌气的举动还与大人颜色瞧瞧一样。

几年前迷上种花种草后,不但改变了我对三角梅的无视,而且不由地对它刮目相看。

有养花种草经历的人都明白,想种好养好花草,精心打理必不可少;有种花养草的人也都清楚,收获芬芳和美的背后,付出辛劳汗水必不可或缺。然而,三角梅似乎是个例外,绝不矫情,哪怕你对它不理不睬,它照样对你不离不弃,照样年复一年春夏秋冬不知疲倦地花开花落。

三角梅绝少水土不服,绝少病虫害,几乎不用施肥打药;三角梅不惧日晒雨淋,不怕东不怕西;三角梅只要一抔土,它就成活,只要一点雨露,它就葳蕤,只要一米阳光,它就灿烂。

三角梅强大的生命力和适应能力百花少有,它笃定、达观、率性,终于把我深深折服。

本想借用名人一两句咏三角梅的金言玉语,为自己多年来薄待三角梅赎罪,搜肠刮肚之后,脑海竟然一片空白。不死心上百度搜索,然而搜来搜去,只搜出“不是梅花,胜似梅花”这句比较响亮,而关于梅花的溢美之词却多如牛毛。

三角梅原产南美,飘洋过海来中国的历史并不久远。像苏东坡、王维、李商隐、陶渊明等文豪大咖们,那时的他们尚不知道三角梅是何方神圣。况且,三角梅易种易活,过于大众化身份,可能与人们喜欢“物以稀为贵”的价值取向和审美情趣相悖。也许是以上原因,才让三角梅在文人墨客笔端难见其踪吧。

不过我明白,三角梅并无意讨人欢心,正如它长满刺的枝条一样,拒绝轻薄的抚慰。三角梅与世无争,一心一意绽放生命,仅此而已。

闭门不出的时候,我喜欢倚在客厅沙发喝茶看书。摆放在客厅的兰花,幽香拂拂而来,一如山峦上的满月落在心湖。也偶尔凝神窗外的三角梅,于是匍匐在尘埃中的日子,便多了一份饱满和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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