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圆

        今晨胡乱煮了一碗汤圆,大概七八九个,不认真地吃了几口,丝毫没有记忆中的美味。

        这种食物在北方被称作元宵,小时候我一直把它当做节日特供,在春节前后的集市上,随处可见堆成小山的元宵,零下二十几度的天气里,就那样码放着,好像刚摘下的果子。滚落到地上的元宵便被我们这些小孩捡了去,成为弹弓最理想的弹药,和一般的石子儿不同,假如用力将元宵发射到砖墙上,它会炸裂开并在墙上留下痕迹,这给了我们一种破坏的真实感,于是我们成群结队、乐此不疲的在地上搜寻,也期待小贩手抖碰落几颗元宵,在我们眼中,那小山似的元宵堆取不尽,用不竭,在一天天的期盼当中,雪季过去,元宵这种食物似也随积雪一起融化了,集市上、冰箱里再也找不到一点儿痕迹。

        这便是元宵最吸引人的地方,看起来像一个雪块,却要煮熟了吃,我最喜吃花生馅的元宵,煮的时候,我便兴奋地忙起来,灶台的柴火可以烧很久,从黑夜到天蒙蒙亮,我在大锅边守着,时不时用筷子扒拉几下,防止元子粘成一个大馅饼,等沸腾的水汽把它托起就可以出锅了。屋外寒风凛冽,夹杂着卷起的冰雪,躲在屋子里吃元宵是一件极幸福的事情,院子里的果树光秃秃的,枝垭上挂满的冰霜已结成一层硬壳,在冷风中被吹冻的很可怜。

        我现在还惦记着那些果树,是如何在每个开春准时活过来,仿佛锅里的元宵也有了生命,在严寒中隐忍着,一旦有机会便会重新醒过来,北方的一切都是向死而生的,从不会真正死去,直到重新长出叶子,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清晨,抖落身上的冰雪,就这样活过来了。

        南方生活多年,我已很久没吃这样的元宵,忍耐冰雪的勇气也迷失在阵阵栀子花香里。每个不冷不热的春冬,汤圆是很普通的甜品,树不会落叶子,河面从未结冰,这里的一切都没有死去,也不会活过来。直到锅里翻腾的汤圆将记忆带回那段时光,捧起一碗汤圆,好像坐在柴火烧热的炕上,擦去窗户融化的冰水,我听见冰封雪冻的地壳深处响起冰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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